第八章(第2/8页)

“你怎么又不说话,你怎么又在发呆?”杜路被这种诡异的场面吓坏了,他也带着极度恐惧的颤抖嗓门在问我。

但我什么都已经说不出来,脸上沾满了她的泪水,她继续着昨夜那种呢喃:“吻我,就算你要走了,也先吻我。”她咬住我无力的嘴唇,然后伸出舌头……那种蛇一样的滑腻本该温润无比,此时却充满了灵魂出窍的恐惧,她彻底缠死了我,我不能动弹分毫,大脑里的所有的回忆,所有在这里经历的痛苦和欢欣,此刻都纷纷扬扬,碎裂着,剥落着,盘旋着,更大的崩塌持续而来,这整个的暗黑世界,终将化为乌有。

突然,就像被一种巨大的雷暴击中那样,她从我的身上弹开了,像有十万伏的高压电,或者倾泻的钢水那样,将她的一点信念彻底冲毁:“你,你身上有股气味,好可怕啊,天啊,好可怕。”

这瞬间的变故让我更加恐惧,犹如置身深不可测的冰海。她惨然笑着,慢慢又重新蹲到了地上,像被无边的黑洞吞噬那样:“天啊,你,你……”

她不是闻不见气味的吗,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下来,开始了可怕的溶解,先是衣服,再是每一寸皮肤,都在流淌成白色的汁液,快得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油脂。在那越来越浓的汁液中,她慢慢呈现出骨骸的黑色轮廓。然而那种悲号还在持续,就像从地狱而来,从天幕而来,从人类根本无法预知的世界而来:“天啊,天啊!”那气息越来越微弱,和她的身体一起慢慢融化为越来越小的污渍,飞快地渗入地面,那最后的一个小白点,突然收缩为有巨大能量的、无比刺耳的呼啸,似乎将把所有存在的生灵吸走。我努力站立,抵抗着瞬间而来的狂风,它将我真实存在的衣衫,头发都奋力吹起,如同在火焰中燃烧的树林。

这所有的景象,最终都化为一阵无形的气体,杂乱的湍流在狭小的空间奔腾,嗖嗖地寻找方向,最后,那种气体钻入了橱柜,顺着下水管线,冲进更深的黑暗之中,发出嘭的最后巨响,宣告了决裂,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我们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也许就是五百年那样漫长。杜路终于回过神来:“真的是有鬼!”

是他将我拖回了人世之中,我呆呆看着那堆扭曲的管线。

他战战兢兢地说:“听到了吗,刚才就是那里,好响,好恐怖。”然后他指着橱柜角落的那堆管线。现在,我可以确认,最后那个声音真的存在过,这是证明给杜路的唯一证据。

然后更久的安静又让他变得理性起来:“看看吧,我才不信真的有鬼。”

“不用了,就这么算了吧。”

“不行,听你说了那么久的鬼故事,我一定要搞清楚。”

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掏出手机来照明,顺着那根管线照向橱柜通向的外墙,那里理应是一个走管线的大窟窿,但现在被泥灰封死了。

他把头伸了过去,仔细地听——这个模样真让人心惊胆战,就像士兵将头伸到了榴弹炮的炮口,查看是不是卡壳了。然后他变得很兴奋:“里面有东西呢,在一拱一拱地响。”

我也凑了过去,心里惴惴不安,好像在不是很深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杜路飞快地找来起子和榔头,想要打开周围的墙砖看看。我说:“算了吧,这么晚了,会吵到别人。”

然而他已经开始动手了,用起子戳了几下,泥灰只掉下来一点屑子,他挠了挠头,然后突然一锤子砸了下去,声音很大,那个洞开了。他回过头对我一笑:“长痛不如短痛,就响这么一大声,应该不会惊到别人。”

我们扒开了周围的碎砖,那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的声音,似乎有某种爪子在里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们筛糠一样战抖着。

突然,一只巨大的老鼠从黑洞里跳了出来,几乎是擦着杜路的头皮掠过,然后直接跳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都闻到了它毛发上的腐臭之气,我们不约而同发出了惨叫,这惨叫肯定已经惊扰到了邻居。

但那个窸窸窣窣的爬动还没有停息,几乎是直接爬到了我们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