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它的嘴巴(第5/6页)

他怕这个儿子太软弱了。尽管多年来不走正途,不守法,不听从托马斯或几乎任何规则,但乔瑟夫一直是三个孩子里最坦率的。即使他穿着沉重的冬大衣,你也能看透他的心。

托马斯来到小径尽头的一个紧急报案电话箱前,用连在怀表表链上的钥匙打开箱子。他看着手里那个地址。蓝山大道1417号,在马塔潘区,犹太人的地盘。这表示那个仓库大概是雅各布·罗森的,他是阿尔伯特·怀特的供货人之一。

怀特已经回波士顿了。他一天牢都没坐,大概是因为他雇了杰克·德贾维斯当辩护律师。

托马斯回头望着他儿子如今称之为家的那座监狱。这是个悲剧,但并不意外。多年来,尽管托马斯奋力反对,他儿子还是选了这条导致他入狱的路。如果托马斯用了这个电话箱,他就一辈子摆脱不了佩斯卡托帮,摆脱不了意大利人了——这个民族曾把无政府主义及其炸弹客、暗杀刺客还有黑手党带到美国来,目前根据传言,他们组织了某种所谓的“沉默联盟”,想要霸占整个私酒业。

而他还要给他们更多助力?

替他们做事?

帮他们效命?

他关上电话箱的门,把怀表放回口袋里,走向自己的车。

整整两天,他思索着那张纸条。整整两天,他向他担心再也不存在的上帝祈祷,祈求指引,也祈祷上帝保佑他那身在花岗岩墙壁内的儿子。

星期六是托马斯的休假日,他爬上梯子,给K街那栋连栋房屋的窗台重新漆上黑色镶边。这是个炎热而潮湿的下午,几朵紫色的云朝他飘来。他看着三楼一扇窗内,里头原本是艾登的房间。空了三年后,他太太爱伦拿来当缝纫室。她两年前在睡梦中过世,所以现在这个房间空着,只有一架脚踩式缝纫机,还有一个木架子,上头仍挂着两年前要缝补的衣物。托马斯把刷子蘸进油漆罐内。这里永远都是艾登的房间。

“我有点搞不清方向了。”

托马斯往下看,那名男子站在三十英尺之下的人行道上。他身穿浅蓝色的泡泡纱西装,白衬衫,打着红领结,没戴帽子。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托马斯问。

“我要找L街公共澡堂。”

站在梯子上,托马斯可以看到那间澡堂,不光是屋顶,而是整个红砖砌的建筑物正面。他能看到澡堂再过去的那个小潟湖,潟湖再过去就是大西洋了,一路延伸到大洋对岸他的出生地爱尔兰。

“走到街底。”托马斯指向那里,朝那男子点了个头,然后回头拿他的油漆刷。

那男子说:“就在这条街底,嗯?就在那儿?”

托马斯转过来点点头,双眼看着那名男子。

“有时候,我就是没办法坚持走自己的路,”那男子说,“你碰到过这种事情吗?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就是没办法坚持走下去?”

那男子一头金发,态度温和,长相英俊但很容易忘记。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他们不会杀他的。”他愉快地说。

托马斯说:“你说什么?”他把刷子扔进油漆罐里。

那男子一手放在梯子上。

只要轻轻一推,就够了。

那男人眯着眼睛,往上看托马斯,又往前看着街道。“不过他们会让他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恨不得自己死掉算了。”

“你知道我是波士顿警察局的高层。”托马斯说。

“他会想自杀,”那男子说,“当然会想。但他们会逼他活着,保证说如果他敢自杀,就会杀了你。而且,每一天,他们都会想出一个新花招玩他。”

一辆黑色的福特T型车从路边开出来,停在马路中央。那男子离开人行道,爬上车,车子往前开,在第一个路口左转。

托马斯爬下梯子,进入屋子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在抖。他老了,很老了。他不该爬到梯子上,不该坚持原则的。

老人就该尽可能保持自己的优雅,让新人把你推到一旁。

他打电话给马塔潘区第三分局的队长肯尼·当伦。托马斯以前在南波士顿的第六分局当队长时,肯尼当了他五年副手。而就像很多高阶警官一样,他的成功多亏了托马斯的提拔。

秘书帮托马斯转接后,肯尼说:“今天休假日,还这么忙。”

“啊,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休假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