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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您小说中的破绽太明显。”
“我写的是现实题材的小说,有些破绽也是难免的。写私小说[3]自然就没什么破绽。没头没尾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写。写自己和一只猫的生活感受什么的,会有什么破绽吗?所以会获得评论家的赏识。时下的一些青年小说家,说不定就是为了让评论家说几句好评,才故意将小说弄成类似私小说的样子。也难怪,他们本就没有什么经历和体验。这些小说家既不是为了自己写小说,也不是为了读者,而是为了获得评论家的赞扬。他们动笔之前,只动脑子想,这次我这么写,那些评论家一定会把我的东西拿出来点评。”
“唉,反正请您写点让大家都叫好的作品吧。”
从那以后,在秋高气爽的休息天,搜查一课课长香春银作总会躺在檐廊的地板上,沐浴在阳光中翻看杂志《文艺界》。
今天也是如此。看完一篇实力派作家的长篇小说后,香春课长打了一个哈欠。他感到拿杂志的手有些发麻。
放眼望去,摆放在院子里的一棵盆栽白菊花上,停着一只不知是蜜蜂还是牛虻的昆虫。它正要钻进层层叠叠的花瓣中去。秋日的阳光给花瓣镶上了一圈金边,那只小昆虫一边往花瓣里钻,一边扇动着翅膀。翅膀在阳光中显得熠熠生辉。
这盆白菊花是去年在花鸟市场的夜市上买的,买回家拆开外面漂亮的包装,发现里面却是个脏兮兮的土红色瓦盆。栽到别的花盆去又嫌麻烦,就一直这么搁着了。时间一长,也就看顺了眼,反倒觉得颇具情趣。他忽然想到,这种感觉或许能当私小说的题材。
香春重新又拿起了《文艺界》,将枕头换了一个位置,仰面朝天躺下,然后翻动书页。
小说栏目他已经看够了,于是翻到了卷尾处的“同人杂志评论”栏目。这里密密麻麻地排着三大段七磅铅字。
本月共收到杂志一百十七本。其中有新创刊九本,诗刊七本。
评论者在开头处这样写道。
数量真惊人啊。按每本杂志平均刊载三篇小说计算,那就是说,评论者必须在一个月内看完三百五十篇小说,并且从中进行挑选,加以评论。
好像有三位评论者共同承担这项工作,但不管怎样,光阅读这些作品就是极为沉重的工作量。想到此,香春不由地对这些编辑肃然起敬。
不过,他们警署编的同人杂志一次也没被提到过。这并非是因为他们的杂志内容太差,而是他们根本就没寄给过《文艺界》编辑部。
因为一旦登上《文艺界》,那么这本同人杂志出自县警之手的事实也定将公之于众,他们担心在社会上造成负面反应,所以没送审。
“警察还玩文学?怪不得破案率这么低呢。有这份闲心的话,还是多用些心思在工作上吧。”这样的声音肯定会从四面八方飞来。
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因为写到小说,自然会涉及夫妻关系、男女言情之类的主题。这样一来,难免会引起读者的猜测:这些情节或许就发生在作者,也就是警察身上吧?
人们一定会评价:“警察原来竟如此纲纪败坏、作风腐败。”即使不是这么想,也会怀疑小说的题材是否来自对嫌疑犯或证人的审讯调查。
“警察们竟然利用职务之便,打探他人隐私并写成小说,这不是严重侵犯人权吗?”很可能会招此非议。
正因为担心上面可能出现的状况,县警们所编的同人杂志从未寄给过《文艺界》。如果给他们寄去的话,香春课长觉得他的文章肯定会获得好评。
该作者的洞察真实,无论是文章结构还是文字功力都出类拔萃,让人深刻感受到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这种从容不迫又极具冲击力的作品,是不可多得的,称之为本月佳作之冠也绝非谀词。
香春课长感到很遗憾,不过他并不奢望在不惑之年被称为“新锐作家”,同时他自己也清楚,要想成功也绝非轻而易举。
因此,他非常满足于目前的状况。在秋日的阳光下,慵懒地躺在地板上,随手翻阅《文艺界》这样的文学杂志。读读别人的小说,随心所欲地在内心评论:这篇写得不错,我恐怕是达不到这样的水平,幸亏我早已放弃了文学梦想。或者嘀咕一下:这一篇怎么这么臭呢?就凭这水平也能被人称为作家?如果这样,说不定我也能成为专业作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