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4/16页)

科迪莉亚说:“戈达德太太告诉我,马克长得很像他母亲。”

“她是会这么说。她不但蠢,而且多愁善感。”

科迪莉亚没有吱声。一阵沉默之后,利明小姐接着说:“我发现我怀了罗纳德的孩子,而几乎就在同时,一位伦敦来的专家说伊芙琳不太可能怀孕了,这个结论也是我们三个人都猜到了的。我想留住这个孩子,罗纳德急于想要一个儿子,伊芙琳的父亲整天想要一个外孙,而且愿意拿出五十万英镑给他。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我辞去了教书的工作,去了伦敦一个不为人知的安全地方,伊芙琳则告诉她父亲,说她终于怀孕了。罗纳德和我欺骗乔治·博特利时都毫不愧疚。他是一个傲气十足、冷酷无情、自以为是的蠢货,总觉得没有他管着,这个世界就无法运转了。他甚至资助了他自己的骗局。伊芙琳开始不断收到支票,每张支票都附言要她保重身体,要她找伦敦最好的医生,要她好好休息,要她到阳光充沛的地方去度假。她对意大利一直情有独钟,于是意大利就列入了计划。每隔两个月,我们三个人就到伦敦聚齐,然后一起飞往比萨。罗纳德在佛罗伦萨郊外租了一幢别墅。到了那儿之后,我就成了卡伦德夫人,而伊芙琳就扮演我的角色。我们请的是白天来干活的佣人,所以不需要给他们看护照,他们也已经习惯了我们的旅游度假。我们从当地请来为我做健康指导的医生跟我们也很熟了。一个英国女士竟然对意大利如此钟情,一个月接一个月地来,直到快要临产,当地人感到受宠若惊。”

科迪莉亚问道:“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和你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看着你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明知道你要生的是他的孩子,她怎么能够忍受呢?”

“因为她爱罗纳德,如果失去他,她会受不了的。作为一个女人,她实在是不太成功。如果她失去丈夫,那还有什么呢?她不可能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再说了,我们给了她一份厚礼——那个孩子将属于她。如果她拒绝,罗纳德就会抛弃她,跟她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我宁可离开他,哪怕去给人擦台阶。”

“不是每个人都有擦台阶的本事,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强的道德感。伊芙琳是个虔诚的教徒,因此惯于自欺欺人。她让自己相信,我们这样做对孩子是最好的。”

“那她父亲呢?他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他对她的虔诚嗤之以鼻,而且一直如此。从心理上来说,他不可能一边厌恶她的虔诚,一边认为她有能力欺骗别人。更何况,他急着想要个外孙,根本不会想到那个孩子也许不是她的。他拿到了一份医生的报告,我们第三次去意大利的时候,告诉沙托里医生,卡伦德太太的父亲很关心她的健康状况。他应我们的要求写了一份医学报告,确认了怀孕的进展。在孩子出生前,我们提前两个星期去了佛罗伦萨,在那儿一直待到马克出生。所幸的是,他比预产提前了一两天。我们有先见之明,把预产期报晚了一些,这样就好像伊芙琳真的早产了。沙托里医生以精湛的医术作了必要的处理,之后我们三个人就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份准确无误的出生证明回来了。”

科迪莉亚说:“九个月之后,卡伦德太太就去世了。”

“他没有杀她。我想你在暗示这个。他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魔鬼,至少在当时还不是。但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我们两个人毁了她。我们当时应该给她请个专科医生,那样肯定要比那个庸医格莱德温好得多。可是我们三个都很害怕,因为一位优秀的医生一定会发现她其实没有生过孩子。她本人也跟我们一样担心,并且坚持不要找其他医生。她逐渐开始喜欢上那个孩子了。于是她就这样死了,遗体被火化,我们以为从此就永远安全了。”

“她临死前给马克留了遗言,就是她在祈祷书上胡乱涂写的那几个符号。她把自己的血型告诉了他。”

“我们知道血型是个威胁,罗纳德给我们三个人都采血样检验过。不过自从她死了之后,我们连这个顾虑也没有了。”

一阵长长的沉默。科迪莉亚可以看见有一批旅客沿着小路朝桥这边走来。利明小姐说:“讽刺的是,实际上罗纳德从来没爱过这个孩子。马克的外祖父特别宠爱他,这点倒不是什么问题。他把自己的财产分了一半给伊芙琳,这些钱自动转到了她丈夫的名下。他的另一半财产归马克,但要等到马克二十五岁生日的那天。可是罗纳德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发现自己没办法爱他,而他又不准我去爱。我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上学。但我不能去爱他。我曾经不停地给他织毛衣,简直成了一种强迫症。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我给他织的毛衣花色图案也越来越复杂,毛线也越来越粗。可怜的马克,他肯定以为我疯了,认为我是一个奇怪的、不满的女人,是他的父亲离不开但又不愿意娶进家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