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7页)
“你救了我的命,”科迪莉亚又说了一遍,“现在请你走吧。请回去吧。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但现在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而且那个人——把井盖盖上的那个人——他可能还会回来。我不想有任何陌生人在农舍附近转悠,更何况你还一个人在这儿。”
“我很安全。再说了,我还有一把手枪。我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休息休息。请不要为我担心!”
科迪莉亚可以听出自己话语中几近歇斯底里的绝望语气。
但马克兰德小姐就像没听见一样。她突然跪在科迪莉亚面前,激动地高声喊起来。她未加思索,便无情地向科迪莉亚坦陈了一段可怕的往事,一个关于她四岁儿子的故事。那是她和她情人的孩子。这个孩子从农舍的篱笆里钻出去,结果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科迪莉亚力图避开她那痛不欲生的目光。这一切肯定都是想象,这个女人肯定疯了。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简直不可思议,她不忍再听下去。从此以后,她会时不时回想起这件事,回想起每一句话,想起那个孩子,想到他最后所遭遇的恐怖,拼命哭喊着要妈妈的样子,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冰凉井水,最终把他拖进死亡的深渊。她会在噩梦中感受到他经历的痛苦,就像重温自己的痛苦一样。但此时不会。从她的那番话、那自责的表情以及回忆的恐怖中,科迪莉亚看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加诸科迪莉亚心头的恐怖,却成为了马克兰德小姐的解脱。一命换一命。突然,科迪莉亚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情绪失控地大声说:“对不起!我很难过!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不尽。可是我听不下去了。我不想让你待在这儿。求求你,走吧!”
科迪莉亚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女人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有她默默退缩的样子。科迪莉亚没有听见她离开的声音,也不记得她是否经轻轻地把门带上。她只知道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虽然她觉得冷,但是已经不再颤抖了。她走到楼上,换上一条宽松长裤,把马克的毛衣从脖子上取下来穿在身上。它可以遮盖衬衣上的血迹,而且立刻使她感到浑身暖和。她的动作非常快,摸出子弹,拿起电筒,旋即走出后门。手枪还在树丛中的老地方。她装上子弹,感受着那熟悉的外形和拿在手中的分量。接着她躲进树丛中,耐心等待。
天太黑了,她看不清手表的表盘,不过知道自己已经在树丛中一动不动地待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时候,她听见了自己一直期待着的声音。有一辆车从车道开了过来。科迪莉亚屏住呼吸。汽车的马达声越来越响,接着又渐渐远去。那辆车没有停,径直开走了。天黑之后难得有车从这里经过,她很想知道这个人会是谁。她钻进接骨木丛深处,后背靠在树干上稍事休息,准备继续等候。由于枪在手中握得太紧,她的右手腕感到有些痛,于是把枪换到左手,慢慢地活动那只酸痛的手腕,同时舒展僵硬的手指。
她继续耐心等待。时间慢慢流逝,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夜间动物在草丛中窸窣的脚步声以及猫头鹰不时的怪叫声。接着,她再次听到了汽车的马达声。这一次的声音隐隐约约,没有再靠近。有人把车停在了道路的另一头。
她把枪换到右手,左手托住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快被对方听到了。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前门微弱的吱呀声。可是围绕农舍的脚步声是真真切切的,绝对不可能听错。现在,她已经看见这个人了:身材结实,肩膀宽阔,在微弱的光线下只有一团黑影。他正朝这边走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左肩上挂着自己的包。这个发现不由得使她一阵紧张,她已经把这个包完全忘记了,但此刻意识到他为什么要抢走它。他想从包中搜寻证据,但更重要的是,这只包必须在井里,和她的尸体一起被人发现。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两条长臂猿般的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就像电影中随时准备掏枪的牛仔。他朝井边走去,然后停下脚步,用眼睛慢慢地环顾四周,眼白在月下泛着光。接着他弯下腰,在草地上摸到了那卷绳子。科迪莉亚把马克兰德小姐发现的绳子留在了原地,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绳子卷曲的方式略有不同。他有点犹豫地爬起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中的绳子晃动着。科迪莉亚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她的声音、气味和踪迹在他面前仿佛无处遁形,他就像一只猎食的动物,即使在黑暗中也不会失去野兽的直觉。他继续向前移动,来到了井边,弯下腰,把绳子的一端从井盖上的钢圈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