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17页)

“那为什么要分手呢?”

“我感到自己处于道德压力之下。事实并不是这样,马克也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但我却有这样的感觉,或者假装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我不可能按照他的要求去生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这样。就拿加里·韦伯的事来说吧。我最好还是先跟你介绍一下他的情况,这可以解释许多关于马克的事情。这个孩子患有自闭症,很难管,而且很暴力。大概一年前,他的父母带着加里和另外两个孩子去耶稣公园,马克就是在那里见到了他。孩子们在荡秋千,马克和加里搭话,那男孩有了回应。孩子都是这样的。后来他就经常去加里家照看他,每个星期要去待一晚上,这样韦伯夫妇就可以外出看电影。假期的最后两天,他们全家都外出度假了,马克就住在那里一心一意地照顾加里。韦伯夫妇不忍心送孩子去医院,他们试过一次,但是他在那里根本不得安宁。不过他们倒是很乐意把他留给马克照顾。有几次晚上我去看他,就见到他们在一起。马克让孩子坐在他的大腿上晃来晃去,一晃就是几个小时。这是一种使孩子安静的方法。我们两人对加里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他还是死了的好,而且我也这样说了。我直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如果他死了就好了,对他的父母,对他家其他人都有好处,对他自己也好。但是马克不同意。我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好吧,孩子们受着罪,而你却通过帮他们缓解痛苦而得到情感上的喜悦,如果你觉得这样是合理的……’后来就是一些无聊的形而上学的对话。马克说,‘你和我都不会想要杀死加里。他存在着。他的家也存在着。他们需要帮助,我们可以提供这种帮助。我们怎么感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际行动,不是情感。’”

科迪莉亚说:“可是行动是受情感支配的。”

“哦,科迪莉亚,得了吧!这样的对话我以前经历太多了。当然是这样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接着,科迪莉亚还是不得不打破她们之间正产生的一点点信任和友情,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如果真是自杀的话?”

索菲的回答就像一扇关上的门,铿锵有声。“他留下了一张纸条。”

“也许是留了张纸条。但是,正如他父亲所指出的,那不能算是解释。那是一段优美的诗句——至少我是这样看的——但是用它来解释自杀的原因,还难以令人信服。”

“它令陪审团信服了。”

“但没有令我信服。你想想,索菲!一个人自杀无非出于两种原因,不是为了逃避什么,就是因为向往什么。第一个原因在情理之中。如果一个人遭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绝望或精神折磨,而且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那么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也许是明智的。但是如果一个人自杀,只为了寻找更多存在的价值,或者只想追求死亡体验,那就太不理智了。死亡是无法体验的。我甚至认为濒死之际也是一种无法体会的经历。一个人只能体验如何准备赴死,而这也毫无意义,因为他今后再也用不着这种经验了。如果人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么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如果没有,我们也无处抱怨自己上当受骗。相信死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清醒的,唯有他们才能免于终极幻灭。”

“你已经全部想清楚了,是不是?我不敢说这桩自杀是否也经过这样的深思熟虑,它也许是出于冲动或者失去理智。”

“马克是个冲动不理智的人吗?”

“我不了解马克。”

“但你们曾经是情人!你们睡在一张床上!”

索菲看着她,因为愤怒与痛苦大声喊起来:“我不了解他!我原来以为我了解他,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

她们坐了将近两分钟都没有说话。接下来科迪莉亚问道:“你到加福斯庄园去吃过饭,对不对?当时情况如何?”

“那天的食物和酒水都是绝佳的,但这肯定不是你问的意思。但除此之外,那场晚宴乏善可陈。罗纳德勋爵看到我去了,表现得和蔼亲切。利明小姐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那班滔滔不绝的天才们,当她把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就像个未来婆婆在上下打量儿媳。马克一直很沉默。我想他带我过去只是为了向我或是向他自己证明点儿什么,不过我也说不准是什么。后来他再也没提过那个晚上的事,也没问过我的想法。一个月之后,雨果和我去参加晚宴。就是那一次,我遇见了戴维。他是在那里工作的一位生物学家邀请的朋友。罗纳德·卡伦德想要他去。戴维在读最后一年的时候,利用放假时间在那里工作过。如果你想了解加福斯大宅的内部情况,就应当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