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篇 飞钱案 第九章 义弟、南郊、推官府(第3/5页)

“小乙哥帮我这么大忙,多的算我答谢小乙哥。”

“那好,相公马上要出门了,今天你不必跟着,自己先歇一歇,晚间我们再去喝酒。你有什么事,别去找管家,只管问头上那间的欧嫂,她是宅里的厨妇,最热心肠。”

“你这陈猢狲,总算听你说了句我的好!”一个三十左右的胖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靠在门边笑道。

“欧嫂,我哪天不念几百遍你的好?他叫邱二,新来的,替了王小丁,我得赶紧去服侍相公。欧嫂你替我照应照应。”

“赶紧去吧。相公已经用过饭了,找不见你,在骂人呢。”

陈小乙忙飞快跑了,欧嫂啃着根生萝卜,瞅着邱迁笑:“你是哪里人?”

“汴京。”

“呦!皇城来的呢,怪道生得这么周正,不像一般呆头小厮。”

邱迁看她眉毛画得弯弯的,一双吊梢眼往自己身上不住地扫,顿时有些发窘。

“呦!还怕臊哪。”欧嫂笑起来,嘴里的萝卜渣都飞溅出来。

邱迁越发窘迫,脸腾地红涨起来。幸而外面有人高声唤“欧嫂”,欧嫂答应了一声,转身笑着走了。

邱迁这才环视屋子里,虽说是仆人的房舍,床柜桌椅都配得齐整。再到门边望望,这侧院窄窄长长,墙根种着些花木,十分清静。这么一大院府宅,主仆四十余口,仅看陈小乙及欧嫂的穿着,都是绢罗。这一大家,一个月没有三百贯,恐怕养活不了。匡志官职为节度推官,本俸四十贯,加上添支的米面、赐衣、职田等钱物,最多也不过一百贯。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些钱财。

他正想着,那管家拿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这里不能穿自家的衣裳,你脱下来收着吧。这两套衣裳鞋袜,是王小丁的,今春才置办的,没穿几水,你换上。那床被褥也是。你的差事等小乙回来教你,凡事多勤谨一些……”

管家教导了一番,邱迁恭敬听着,连连点头答应。官宅规矩虽然不少,但比谷家银铺还是好很多。


第二天,冯实去这小草市上闲走闲看,不时借机打问广宁监的消息。

不过通共只有一条小土街,一盏茶工夫便已走完。那些人所知的,并不比客店店主多。一路问下来,没问出个什么来。

冯赛信中让他查清汪八百和四个同伙,还有去年年底十万贯钱纲的事情。汪八百只是个铜工,那四个同伙估计也是,几千人里如何打问得出来?至于十万贯钱纲,听店主说,那是极隐秘的事。长江在江州这一段叫浔阳江,广宁监就在浔阳江边,纲船在岸边直接把钱运走,又有辇运司一路护卫,外人哪里能靠近,更不用说打探内情。

冯赛信里并没有言明为何要查这事,但既然牵涉到十万贯官钱,自然关涉极重。可眼下看来,一丝内情都难查到。冯实这些年安宁惯了的人,突然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又毫无进展,不由得有些心焦。

他自幼爱读书,一代名相王安石又是江西同乡,江西人无不引以为豪。冯实自小也极仰慕王安石,以为生而为人,便当如王荆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建一番伟业,才不负此生。然而,等他成年,才发现这大宋早已不是当年的大宋,仁宗、神宗时一代名公贤相、忠直之士,不是亡故,便被贬抑,王安石所创新法,屡经摧折扭曲,大多都已变成祸患。天下士风也远不似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苏轼、苏辙等贤君子为领袖时那般清正坦荡,因循苟且之习遍满朝野。冯实二十岁考入县学后,见周围师友满心满眼,尽是利禄二字,他心灰意懒,不愿再求仕进,便退学回乡,耕读自适。

这些年在乡里,冯实虽说早已惯于安宁,但心底终还是有些不甘,收到弟弟冯赛的信,托他办这事,他固然是出于手足之情,觉得义不容辞。但其实,他心底里更有一番欢悦,觉着自己终于可以走出乡野,办些正事。却没料到,这事如此难办。

他走出小草市,沿着山间土路,慢慢走到店主所说的垭口,站在那两棵大楸树下眺望,广宁监果然就在山脚下。青山环围之中,一大片凹地,晴空下,几十道烟柱不住飘升。矿地一圈都用粗木栅栏围着,每隔一段便有一座木台架,台架上隐约都站着几个兵卒。栅栏内,靠南是一大片低矮茅舍,至少有几百间。中间是一个个深坑,坑里许多人蚂蚁一般,匆忙上下往来。靠北则是一排排矮土台,土台上分别架着大铁锅、大铁炉,也有许多人在各自忙碌。最北边,又是一排房舍,有几十间,虽然是远望,但明显比那些茅舍齐整高固,应该是钱监和卫卒们的居所。房舍中间是一座大厅堂,它的背后有一条宽阔水道,再向外被山峰遮住,这水道应该是通往浔阳江,用来行驶纲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