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刺长安(第17/34页)

那人一步步向裴玄静走过来。

“你想干什么?”裴玄静虚弱地说。

那人一掌劈过来,剧痛自头顶蹿下。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裴玄静意识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耳坠。她无声地叫了一句,“不要……”便昏迷过去。

“咚……咚……咚……”她听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起初离得很远,慢慢地靠近了,越来越近。突然,遍布在她头脑中的混沌被这声音冲破了。裴玄静睁开了眼睛。

周围漆黑一片。“咚……咚……”的声音又响起来,就在她的身体下面。

记忆一下子全恢复了。裴玄静连忙挪开身体,将耳朵贴在冷冰冰的铁盖子上。

“你还在下面吗?崔郎中……”

“娘子,你没事吧!”崔淼的声音从铁盖子下飘上来。

“我还好……”裴玄静抬手摸了摸耳朵。耳坠没有了,手指上黏糊糊的,是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挨打了?”崔淼立即问道。

裴玄静又回答了一遍,“我还好……”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亮度,能看到几束微光落在身旁的地上。她抬起头,透过屋顶上的破洞,天空正闪耀着深沉的黛青色光芒。她不禁喃喃:“都已经入夜了。”

“是啊……”崔淼说,“我也不知喊了你多久,实在喊不动了,才改成敲盖子。”

“你喊我做什么?”她轻轻地吁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儿?”

“我不知道你在不在,但是我想,只要他们还未达到目的,就肯定会继续关押你。”他回答,“我听到你挨打了,所以多半正昏迷不醒。我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把你叫醒。”

“醒了又能怎样?门是锁死的,我逃不出去,也帮不了你。”

他静了静,才道:“至少,咱们俩可以聊聊天嘛。”

“就这么聊天?”

“是啊,聊聊案情,不是挺好?”

好吧。裴玄静想,当人身处绝境,无计可施的时候,心情反而会平和下来吧。她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裴玄静说:“他们取走了我的耳坠,会不会已送到叔父面前了呢?”

铁盖子下面没有应答。

裴玄静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喂,睡着啦?”

“你看清楚她的样子了?”

“谁?”

“关咱们的人——那个女人。”

“嗯。”裴玄静说,“你认识她吗?”

“我是被磨镜汉子直接关进来的,没见着那女子。你看她是不是年纪不小了?”

“容貌尚显年轻,但神态又很超脱,好似勘破世情的千年神祇一般。真想不通,这么一位超凡脱俗的女子怎会嫁给一个磨镜子的粗人。”

“那就对咯。”崔淼长叹一声,“我猜得没错,果然是她。”

“谁?”

“聂——隐——娘。”

聂隐娘?!

裴玄静虽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聂隐娘的故事,但总以为过于传奇,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真人。

崔淼说:“其实我看到王义的铜镜时,就想到她了。魏博大将聂峰之女隐娘,十岁时被一个道姑掳走,五年后回家时已身怀绝技,能飞檐走壁,大白天当街取人首级而不被发现,连她的父亲聂峰都甚为骇异。某日,隐娘在家门前见到一磨镜少年,便非要嫁给他不可。聂峰虽不喜,却不敢违逆女儿的意思。两人成婚后在外居住,少年只会走街串巷磨镜子,隐娘则时常夜半离去,日出方回。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去做什么。后来聂峰病故,魏帅田绪听说了隐娘的一些事迹,便许以重金,将夫妇二人收罗到自己麾下。再后来田绪去世,嘉诚公主辅佐养子田季安继承节度使之位。田季安和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和,命令隐娘去刺杀刘昌裔。谁知隐娘夫妇早就对田季安的暴虐荒淫不满,就乘机背弃魏博,转投了刘昌裔。直到元和八年的时候,刘昌裔奉诏回京,隐娘不愿跟随,才拜别了刘昌裔云游四方去了。而刘昌裔也在回京的路上病逝了。自那以后,江湖上再没听说隐娘夫妇的消息。谁曾想,今日让你我给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