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的死亡天使(第5/7页)
“如果你觉得有帮助的话。跟我讲讲他的事,好吗?”
我觉得她应该不到四十五,顶多就是这年龄,不过她的脸有种古老的味道。你不需要多么投入轮回的说法就会相信她有过前生。她的五官轮廓很深,眼睛是泛灰的蓝。她的声音低沉,配上她的身高,让人不禁怀疑起她的性别。她有可能做过变性手术,要不就是个扮装男子。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她身上有种永恒女性的气质,而且不致给人仿讽的感觉。
我说:“我没办法。”
“因为没这么个人。”
“只怕多得很呢,不过我还没有人选。”我大略跟她说明我的目的。我讲完后,她任由那片静默蔓延,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是否觉得她有杀人的可能。我跟她说别人会做什么我们很难判定。
她说:“我觉得你应该亲自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她站起来。我把钱放到桌上,尾随她走上街去。
我们搭乘出租车到第九大道以西的二十二街,在一栋四层高的砖楼前面下车。我们爬了两段楼梯,她敲了门,有人来应。我在跨过门槛以前就闻到了病症的味道。开门的年轻黑人男子看到她很高兴,而有我陪行他并不惊讶。他没问我的名字,也没告诉我他的。
“凯文疲累不堪,”他告诉我们两人,“看了叫人心碎。”
我们穿过家具稀少的整洁客厅,走过一条短短的甬道来到一间卧房。味道在这儿又更浓了。凯文靠坐在摇起了床头的床上。他看来如同熬过了饥荒或者集中营。他的眼睛布满张惶。
她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她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抚他的额头。“你现在没事了,”她告诉他,“你很安全,不需要再受苦了,你已经完成所有该做的事,现在可以放松了,可以放手了,走向亮光吧。”
“你做得到的,”她告诉他,“闭上眼睛吧,凯文,走到你内心深处,找着那个紧抓不放的部分。你身体里有个什么如同紧握的拳头,我要你找到它,与它同在。然后放手。让拳头伸展开来。感觉像是拳头正握着一只小鸟,如果你摊开手小鸟就可以自由飞翔。放开手吧,凯文。不要执着。”
他费力想要开口,不过顶多也只能发出类似喀嘎的声响。她转身面对黑人男子,他正站在门口。“大卫,”她说,“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对吧?”
“应该都过世了吧。”
“他跟他们哪个比较亲呢?”
“不知道耶。据我所知他们都是很早就走了。”
“他有过爱人吗?在你之前,我是说。”
“凯文和我从来都不是爱人。我跟他根本不熟。我来这儿是因为他没有别人了。他有过一个爱人。”
“他的爱人走了吗?他叫什么名字?”
“马丁。”
“凯文,”她说,“你已经没事了。你只消走向亮光就好。你看到亮光了吗?你的母亲在那里,凯文,还有你父亲,还有马丁——”
“马可!”大卫叫道,“噢,老天,真抱歉,我的错,不是马丁,是马可,马可,他叫这名字。”
“没关系,大卫。”
“妈的我真失败——”
“仔细看着亮光,凯文,”她说,“马可在那儿,还有你父母,还有爱过你的每个人。马修你来,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吧。凯文亲爱的,你不用在这里待下去了。你已经做了所有你来这儿要做的事情。你不需要留下,你不需要紧抓着不放。你可以放手,凯文。你可以走向亮光。打开心门放手吧,伸开手来迎向亮光——”
我不知道她跟他讲了多久。十五二十分钟吧,我想。好几次他又发出喀嘎的声音,不过大半的时间都很安静。一时间仿佛无事,然后我才领悟到他的恐惧已经离去。她好像已经把它驱走了。她继续跟他讲话,抚摸他的眉毛握着他手,而我则握着他另外一只。我不再注意她讲话的内容了,只是让那些话语流过,我的心与缠绞的念头嬉戏,如同小猫玩着毛线球。
然后事情发生了。房里的能量出现了变化,我抬起头来,知道他已经走了。
“是的,”她喃喃道,“是的,凯文。上帝祝福你。上帝赐你安息。是的。”
“有时候他们会陷入泥沼,”她说,“想要离开却动不了。他们紧抓太久了,你知道,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