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第5/9页)
收工睡觉以前,我绝无例外一定会先上阿姆斯特朗报到。有个晚上她在那里,凯若琳·曲珊,这回喝的是波本,脸庞因为长久累积的痛苦变得僵硬。她眨了一两次眼才认出我来。然后眼泪开始在她的眼角成形,她扬起了手背抹去眼泪。
我等她招手以后才走向她。她拍拍旁边的凳子,于是我便溜身而上。我点了波本加咖啡,并且请她喝了续杯。她已经醉得可以,不过你永远也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拒绝下一杯。
她谈到汤米。他对她很好,她说。打电话啊,送花的。不过他不肯见她,因为这样看起来不妥——对一个新任鳏夫来说,对一个公开被控杀妻的男人来说。
“他送的花没附卡片,”她说,“他用公共电话打给我。这个婊子养的。”
比利把我叫到一旁。“我不想请她出去,”他说,“这么个好女人,气色却烂成那样。总之我觉得她是非走不可。你会送她回家吧?”
我说我会。
我把她带出那里,一辆出租车过来节省了我们一段路程。到了她家,我从她皮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锁。她往沙发一倒,四仰八叉半坐半躺了下来。我去上了个洗手间,等我回来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轻声打着呼噜。
我帮她褪下外套、鞋子,把她抱上床,为她拉松了衣服然后盖上毯子。如此这般搞得我累垮了。我在沙发坐了一下,几乎也要睡着。我猛力甩个头醒来,然后起身离去。
第二天我回到日落公园。我得知克鲁兹年轻时便爱惹是生非,他常跟邻家一帮小子呼啸前往城里,到格林威治村漫步游荡,搜找男同性恋痛揍一顿。他对同性恋极端恐惧,起因也许就是如常理所说的,害怕内心某个部分的自己。他必须借由惩罚他们以压住心里的恐慌。
“他还是不喜欢他们。”一个女人告诉我。她一头光亮的黑发眼珠子浑浊,她喝的朗姆酒和橙子汁都是我付的钱。“他长得挺好,你知道,所以他们都会黏上他,可他不喜欢。”
我把这项信息列入记录——连同其他几项同样惊天动地的讯息。我在第十大道的铁板餐厅请自己吃了块牛排,然后到阿姆斯特朗酒吧结束一天。我喝得并不卖力,只是啜着波本咖啡让时间缓缓流逝。
有两次,有人打电话找我。一次是汤米·蒂拉瑞,告诉我他实在太感激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依我看来,我除了拿他的钱以外什么也没干,不过他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我,他完全是靠着我的忠心与无价的帮助才能活下去。
第二通电话来自凯若琳。更多的赞美。我是个绅士,她跟我保证,而且从里到外可圈可点。还拜托我忘了她跟我讲的汤米的坏话。他们已经重修旧好。
第二天我放了自己一天假。我想我是去看了场电影, 《骗中骗》吧好像,保罗·纽曼和罗伯特·雷德福以行骗的方式达到复仇的目的。
再过一天,我又到布鲁克林旅游去了。再下一天,我一早便买了《日报》。头条的标题语焉不详,类似某某嫌犯于牢中上吊自杀,不过翻到第三版细看内容之前我就猜到应该是我的案子。
麦古利多·克鲁兹把他的衣服撕成布片串扎成一长条,他把铁床架侧翻爬上去,再将他自制的绳子系到头顶的水管上,最后从侧立的床架上一跃而下,跳进了另一个世界。
当晚六点的电视新闻报道了故事其余的部分。安吉尔·海利拉得知朋友死亡以后,也撤销了他开始的说法,承认蒂拉瑞家的抢劫案是他和克鲁兹自行策划执行的。蒂拉瑞太太在他们犯案当时回家,所以被克鲁兹乱刀戳死。他拿了把厨房菜刀动手,海利拉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麦古利多脾气向来急躁,海利拉说,不过他们是朋友,也是表兄弟,所以两人便合编了个故事保护麦古利多。如今他死了,海利拉终于可以公开真相。
当晚我在阿姆斯特朗酒吧——这点颇为寻常。我打定了主意要喝醉,只是原因不明——这一点虽不寻常,但也偶有发生。那段时日我经常喝醉,不过我其实很少有意把自己灌醉。我只是想让自己舒坦一些,稍微放松一下,然后喝着喝着我就会变得烂醉如泥。
我并没有特意喝得太凶太快,不过我是朝着那个方向迈进,直到时钟约莫走到十或十一点时,门打开来;我在转身之前,就知道来者是谁。汤米·蒂拉瑞,打扮时髦,顶着个刚做的发型,打从他老婆遇害以后这是头一回跑到吉米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