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9页)

突然空荡荡的大街挤满了人。然而并没有很多的人,不到二十四个人,有些人安安静静地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然而他们似乎把大街挤得满满的,把路堵住了,使它突然变得禁止通行,仿佛并不是人们无法经过这里,无法通过这大街,无法把它当街道来使用而是没有人敢进来,甚至不敢走近来冒险试一下,就像人们见到‘高压’或‘爆炸物’的牌子就躲得远远似的。他知道,他认识所有这些人;有的人他甚至在两小时以前在理发店里见过还听过他们讲话——年轻人或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单身汉,星期六和星期天在理发店洗澡的没有家的人——卡车司机和加油站的工人、轧花厂的加油工,杂货店冷饮部的售货员还有那些一个星期里几乎天天在台球房里里外外转悠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情,他们有汽车大把地花着钱没有人真正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在周末到孟菲斯或新奥尔良的妓院里去挣来的——舅舅说南方每一个小镇里都有这样的人,他们从来都不是暴民的真正领导者,甚至从来不是他们的煽动人,但由于他们人数众多召之即来他们总是闹事群众的核心。然后他看见了那辆汽车;他老远就认出来了,他不知道甚至没停下来想一下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不知不觉地走出他藏身的门洞来到街上过街到对面人群的后边人们静悄悄不出声地站着把监狱栅篱边的人行道挤得水泄不通还拥到了大街上,汽车开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很从容,几乎跟小汽车在星期天上午应该有的行驶风度一样稳重得体,开到监狱前的马路边时停了下来。一个副警官开的车。他没有要下车的表示。后来后车门打开县治安官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没有一点肥肉的彪形大汉冷漠的有点没精打采的讨人喜欢的脸上长着一对冷峻的浅色小眼睛他甚至没对人群瞥上一眼就转身拉着打开的车门。于是路喀斯慢慢地僵硬地下车来,完全像一个被锁在床柱上过了一夜的人,有点笨拙,把脑袋撞在车的门框上方或者至少在那里刮了一下因此在他出现到车外时他那被压皱的帽子从他脑袋上滚到了人行道上几乎就在他的脚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路喀斯不戴帽子在同一瞬间他意识到也许除了爱德蒙兹以外在街上观看的人很可能是全县绝无仅有的看见过不戴帽子的路喀斯的白人:他们观看着,路喀斯虽然下了车但还弯着腰,艰难地伸手去捡那帽子。可县治安官已经做了一个幅度很大但却惊人地潇洒的弯腰动作一把抓起那顶帽子递给还弯着腰似乎也在摸索着捡那帽子的路喀斯。然而那帽子似乎马上变成原来的模样现在路喀斯站了起来站得笔直,只是他的脑袋,他的脸还低俯着因为他在前臂的袖口上像砺剃刀似的又快又轻又灵巧地来回蹭他的帽子。然后他的脑袋,他的脸也抬了起来,他做了一个幅度不算太大的动作把帽子又戴到头上角度跟从前一样仿佛他把帽子抛了上去而帽子自己取了那么一个角度,他现在站得笔挺,那身黑西装也因他凑合度过的不管什么样的夜晚而皱巴巴(有一侧从肩膀到脚踝是一长片肮脏的污迹仿佛他以同一个姿态在没有打扫过的地板上躺了很久而没法翻身)路喀斯第一次看了看他们他想#现在。他现在会看见我了##接着又想#他看见我了。就是这么回事##然后他想#他什么人都没看见##因为那张脸并没有看着他们,只是朝着他们,傲慢平静没有挑衅也没有恐惧:超然,冷淡,几乎是在沉思默想,倔强而从容不迫,眼睛在阳光下甚至在人群某处发出的倒抽一口气的声响后稍稍地眨了一两下一个声音说:

‘霍普,把那帽子再打掉。这一次把他的脑袋也一起打掉。’

‘你们大家离开这儿。’县治安官说,‘回理发店吧,’他转过身,对路喀斯说,‘好了。来吧。’这就是全部过程,那脸又一次对着他们而并不看着他们,县治安官已经向着监狱大门走去,路喀斯终于转身去跟他要是他[29]赶快一点他可以在他母亲派艾勒克·山德来找他去吃饭以前给棒小伙子备好鞍并且离开这里。就在这时候他看见路喀斯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他错了因为路喀斯甚至在他转身以前就知道他在人群里,甚至在他转过来以前就笔直地看着他,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