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9页)
布莱德利·海德斯东对怯懦的莉琪·黑克森一表衷情那惊悚的一幕里(我觉得地点安排在浓雾笼罩的坟场是十分恰当的做法,因为海德斯东的恋情注定要落空,得不到回应,而且不久后就因为醋海生波而消逝,甚至引发杀机),陷入疯狂的海德斯东嘶吼的声音似乎回应着那年狄更斯内心的无声呐喊:
唯有真正面对,人才会知道自己的情感有多深厚。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明白,那就让他们平静度日,并且心存感恩!是你让我神魂颠倒,是你让我无法自拔,我心深处从此掀起汹涌波涛……我爱你。我不知道其他男人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想表达的是什么,我想说的是,我深深被你的惊人魅力吸引,被它所主宰,无力抗拒。我可以为你冲进烈火,我可以为你跳入水中,我可以为你踏上断头台。我可以为你去死,我可以为你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我可以为你暴露一切、身败名裂。除了这些,我的脑子一团混乱,什么都做不成,所以我才说我会毁在你手上。
布莱德利·海德斯东吼出这些话语的同时,猛力刨抓墓园围墙的石块,以至于粉状灰泥散裂开来,滴落在路面上,到最后,“紧握的拳头使劲捶打石块,指节都破皮流血”。
狄更斯以前从来不曾把爱恨交织的惊天力量描写得如此清晰、痛苦又强而有力,以后也不会再办到。
如同布莱德利·海德斯东,自我认知的混淆、生活的失控、对男欢女爱的执迷会不会让狄更斯白天里精神错乱,夜里则变成杀人狂徒?听起来很荒谬,却不无可能。
火车进站了,我放下杂志,移动身子探头看看外面冷冽灰暗、没有阳光的圣诞天候。这趟盖德山庄行肯定很有意思。
一年前,也就是在火车意外事故之前,狄更斯家相对而言略嫌散漫的1864年圣诞节聚会成员包括我弟弟查理和他太太凯蒂;演员查尔斯·费克特伉俪(以及费克特送给狄更斯的神奇礼物瑞士小屋)、马库斯·斯通和亨利·乔利。今年另一位单身男士波希·费杰拉德也应邀来小住几天,我有点儿意外;我弟弟查理和凯蒂又出现在盖德山庄,我毫不讶异;看见玛丽和乔吉娜心情愉快,我特别高兴;在火车事故中侥幸生还的爱德蒙·狄更森竟然也在场,我无比惊讶,尽管夏天碰面时他已经告诉我,狄更斯邀请他到盖德山庄过圣诞节。所以扣除狄更斯不算,餐桌旁总共有三名单身男士。
那天早上狄更斯又告诉我,晚餐时会有另一位令人惊喜的宾客。“亲爱的威尔基,你一定会喜欢我们今晚的神秘嘉宾,这点我敢保证。他们一定能为我们带来欢乐,一如往常。”
如果不是因为他口中的“他们”,我也许会打趣地问他是不是祖德先生要来跟我们共进圣诞大餐。不过也许我不会这么做,因为狄更斯提到神秘客人的时候虽然心情振奋,整个人却显得疲累又憔悴。我问候他的身体状况,他坦白告诉我,秋末冬初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饱受疼痛之苦,身体没来由地感到虚弱。显然他经常去看我跟他的共同朋友毕尔德医生,却鲜少遵从医嘱。毕尔德好像诊断出“心肌无力”,可是狄更斯似乎认定他心脏的病痛主要来自情感面,而非胸腔。
“威尔基,都怪今年冬天这该死的闷热天气害我心情不舒坦。”狄更斯说,“然后,经过三四天不寻常的潮湿闷热,这一波波骤冷又像古代令牌似的打击人的斗志。可是你发现了吗?到现在还没下雪。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我小时候那种单纯、寒冷的白色圣诞节。”
确实没错,这年圣诞节不论伦敦或盖德山庄都没有降雪。但我们被一阵狄更斯所说的骤冷笼罩,圣诞节那天下午我们的户外散步成员包括波希、狄更森和狄更斯的儿子查理。我弟弟查理留在屋里。我们一行人裹着厚毛料还冻得全身麻木,步履沉重地往前迈进,哪像什么绅士健走。就连平时散步时根本不在乎晴雨寒暖的狄更斯也多加了件厚外套,脖子上多一条红色围巾,裹住脖子和口鼻部位。
除了我们五个人,同行的还有五条狗:包括懒洋洋的圣伯纳犬琳达、玛丽那只狗如其名的博美犬跳跳夫人、黑色纽芬兰犬唐恩、大型獒犬托克以及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