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9页)

“不了,先生,谢谢您。”黑彻利说,“我承诺过不下去。”

“承诺过?”狄更斯的口气带点好奇。

“是的,先生。我们这些前任或现任警探或探长跟地底城那些人之间的协议:我们不下去打扰他们,他们也不上来打扰我们。”

“有点儿像大多数活着的人尝试与亡者建立某种协议。”狄更斯轻声说着,视线转回那个漆黑洞口与陡峻台阶。

“一点儿也没错,先生,”黑彻利说,“我就知道您能理解。”

“好吧,威尔基,我们该下去了。”狄更斯说,“探员,你没有提灯找得到回家的路吗?很明显我们在底下需要这个。”

“哦,没问题,先生。”黑彻利答,“如果我需要灯,我腰带上还有一盏。不过我还不回家。我会在这里等到天亮。如果到那时你们还没回来,我就到雷曼街警局报案有两位绅士失踪。”

“黑彻利探员,你真是太好心了。”狄更斯说。他又笑道:“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了,警官和探长们不会下去找我们。”

“那可说不定,先生。”黑彻利耸耸肩,“毕竟你们两位都是知名作家,也是杰出绅士,也许他们会破例一次。我只希望不必走到那一步。”

狄更斯笑了:“来吧,威尔基。”

“狄更斯先生,”说着,黑彻利把手伸进大衣底下,掏出一把超大左轮手枪,“我看你们最好带着这玩意儿,拿来对付老鼠也好。”

“哦,没这必要。”狄更斯的白手套朝手枪挥了挥。亲爱的读者,请你别忘记,我们这个年代——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年代的情况——的警探不佩带任何种类的枪械。大多数的罪犯也不带。黑彻利所说地底城和执法部门之间的协议有其不可言说的真实性。

“我拿。”我说,“太好了,我讨厌老鼠。”

手枪看起来很重,实际上也很重,把我的外套右口袋给撑满了。它的重量让我右侧身体往下坠,带给我一种古怪的失衡感。我告诉自己,万一等会儿我需要武器却找不到,那时心理只怕会更失衡。

“先生,您知道怎么射击吗?”黑彻利问。

我耸耸肩,说道:“我猜应该就是把有开口那一头对准你的目标,然后扣扳机。”此时我全身发疼,脑海浮现锁在家里厨房碗柜中那瓶鸦片酊。

“没错,先生。”黑彻利说。他的硬呢帽拉得很低,简直像在挤压他的头骨,“一般来说是这样。您可能已经注意到那把枪有两根枪管,上面一根,底下还有一根更大的。”

我倒没发现。我想掏出口袋里那把重得荒谬的枪,它却钩住口袋衬里,把我昂贵外套的里布给扯破了。我暗暗咒骂,终于把枪拿出来,就着灯光仔细察看。

“先生,不必管底下那根,那是用来击发葡萄弹的,算是一种霰弹枪,歹毒得很。您不需要用到,但愿不必。反正我也没有那种子弹。我弟弟最近刚从军队退伍,这把枪是他跟一个美国小子买的,虽然这枪是法国制造的,不过别担心,上面有英国的检验合格标签,我们伯明翰检验局的标签。先生,上面那管滑膛枪倒是填了子弹,总共九发。”

“九发?”说着,我把又大又沉的手枪塞回口袋,特别留心避免再撕扯到口袋,“太好了。”

“先生,您需要多带点子弹吗?我口袋里还有一包。那样的话我就得教您使用推弹杆,不过,以用枪技术来说,这算比较简单的。”

我几乎忍俊不禁,因为我想到黑彻利探员口袋里和腰带上那些五花八门的玩意儿。“不用了,谢谢你。”我说,“九发应该够了。”

“那是点四二口径的子弹,先生,”黑彻利又说,“九发对付一般的老鼠应该绰绰有余了,不管是四条腿还是两条腿的老鼠。”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凛。

“黑彻利,那就天亮前见了。”狄更斯说。他把怀表收回背心口袋,转身踏下石阶,牛眼提灯拿在底下照明。“来吧,威尔基。离天亮只剩四小时了。”

“威尔基,你知道爱伦·坡这个人吗?”

“没听过。”我答。我们已经向下走了十阶,脚下的险峻台阶仍然看不到尽头。那些所谓的“台阶”其实更像金字塔的石块,级距至少九十厘米,每片台阶和石板都渗着地底湿气,变得滑溜难行,小提灯照出的阴影漆黑似墨,不可信赖。万一我们俩任何一个在这里摔倒,结果一定是骨折,更可能跌断颈子。我半踩半跳地踏向下一阶,奋力跟上狄更斯手中提灯发出的那个不住跳动的小小圆锥形光线。“是你朋友吗?”我问,“是不是地窖和地下墓室方面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