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门弟子(第3/5页)
“不,我不是今天才有这个想法。”陈庭提高了声音,顾世有点诧异地朝他看。
“你不明白,我还很羡慕你。”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无非是个副科长的小职位而已。”
“我不是指实职虚职这类事情。或许因为你有个做警察的父亲,他又比较民主,所以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不会退缩犹豫,我却不一样。”
顾世明白他指的是他的母亲,一个三级甲等医院的中医科主任。顾世曾经在公安系统的专家义诊时见过她一面,保养得很细腻的皮肤,她那个年龄少有的匀称身材,白皙高挺的鼻子上架着副无框眼镜,说话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威严,似乎总是不愿意多说一个字,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礼貌中包裹着冷漠的笑。
警校见习的那一年,她到地区派出所去实习,见到比较难缠的有两类人,一种是耍酒疯的醉汉,还有一种就是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不知为何,陈庭的母亲给人的感觉就是第二类人的进阶版,让人总想刻意保持距离。
“比如,我从来不敢对虚伪的领导说‘不’,哪怕我知道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是考虑自己的官位;我也不敢和笑面虎同事撕破脸,哪怕知道他在背后中伤捣鬼。我不敢对能干善良的人说出欣赏,即使对用心培养我的师傅。”
“中庸含蓄是我们的本能,你说的这些,我也都做不到。”
陈庭顿了顿:“甚至,我都不敢对喜欢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顾世能够理解人在特殊场合突然敞开心扉,只是没料到会谈到这样的话题,而且陈庭哭红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注意到她的窘迫,失落地低下头去:“你说,是不是哪天我像师傅这样一下子走了,会留下特别多的遗憾,就因为我从来都是对家长对领导言听计从,不敢有自己的选择?”
顾世本能地去捂住他的嘴,指间感觉到他嘴唇被全身带动轻轻一颤,又条件反射地赶紧放开。气氛突然间有点微妙,她能感觉到陈庭紧盯不放的凝视,像是在用眼神摩挲自己的脸,她的整个脸都开始发烫,耳朵已经变得通红了。这不是常态的他,平时他从来不正眼看自己。
出于礼貌,她从来没有表现出看不起陈庭。他会因为母亲的一个电话诚惶诚恐地离开同事聚会。他和之前的女友本来都谈婚论嫁了,因为母亲的极力反对,他就和人家分手了,女孩子还哭哭啼啼地到单位来挽留过他,那时他的表情除了无奈,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难过,甚至还有像他母亲一样的冷漠。“妈宝男”是她对他进行概括用的一个词。
如今,“妈宝男”居然说出了什么“喜欢”。她不再接话,平淡地说了句“赶紧回家休息吧”就匆匆离去了。陈庭一个人怅然若失地坐在原地。
来B市已经快两周了,周四一大早,张弛把这些天来唯一的定稿模拟画像交到了组长手里,就提出返回A市。画像上,不是犯罪嫌疑人,而是个可爱的儿童。
组长沉吟许久。张弛明白这么多天,他对于自己的信任已经从寥寥无几降到几乎为负。张弛只是不卑不亢地请对方不管如何将信将疑,都要把这张画像传给侦查员跟进。
张弛打定了回去的主意。原因有二:一是,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已经完成,没有再留下赖吃赖住的意义;二是,政治处已经对他的借调时间颇有微词,听说顾志昌正在为他竭力争取刑警队的正式编制,他隐隐地期待着一个结果,确切地说是一个惊喜。
至于是什么结果,他无法抱太大的期望。他进单位两年不到,就洞察到体制内核心业务部门高于一般部门,但只要是机关部门发话,其他部门又都必须让道,这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与此同时,指挥室和政治处的领导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一个嫌弃对方不懂业务,一个鄙视对方不重视队伍,有点类似企业里的销售部门和市场部门,并驾齐驱又彼此挤兑,似乎只有通过长期的抗衡才能获得让一把手重视的地位。而这其中,“抢人”又成了衡量的一个标准,说得好听是求贤若渴,说得难听则是哪怕自己不用,也不能被别人要了去,显得地位弱势。
顾志昌一个自己的实职副处的职位都没解决的老民警,又能有什么能耐和整个体制架构的潜规则去抵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