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十二月二十二日(第8/12页)

希尔达说:“除了字面意思,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他困惑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她笑起来,说,“你父亲他年纪大了,开始因家庭这一牵绊而感伤。要知道,这是合理的。”

“我想是这样的。”戴维慢吞吞地说。

“他老了,而且非常孤单。”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让我去,对吗,希尔达?”

她慢悠悠地答道:“如果不答应这个请求——好像很可惜。我想我是一个很守旧的人,那么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能友善和睦一点呢?”

“在我告诉你这些事之后你仍这么想?”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消逝了,终结了。”

“对我来说还没有。”

“是的,因为你不愿意让这一切过去。你让往事依旧活在记忆中。”

“我不能忘记。”

“你不愿忘记,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戴维。”

他的嘴抿得紧紧的。

“我们都这样,我们李家的人。一件事情能记好多年,不停回忆,好让记忆永远栩栩如生。”

希尔达有点儿不耐烦地说:“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我可不这么想!”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有深意。

他说:“你并不看重这样的专一。钟情于回忆,对吗?”

希尔达说:“我相信现在的事,而不是过去。如果我们一定要让往事保持鲜活,我想,最终我们会扭曲它。我们会夸大其词,以一种错误的眼光去看待往事。”

“我能清楚地记得那些日子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细节。”戴维激动地说。

“是的,可你不该这样!亲爱的!这样不正常!你仍以一个孩子的眼光去看待那些事,而不是作为一个有气度的、有宽容心的绅士。”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戴维问道。

希尔达犹豫了。她感觉到此时再说下去是不明智的,可有些话她又非常想说出来。

“我觉得,”她说,“你把你父亲看成一个妖怪了!但如果你现在见到他,很可能会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也许已经失去了激情的人。尽管绝非毫无过错,但他也仅仅只是个人,而不是没有人性的怪物!”

“你不明白!他对待我母亲时——”

希尔达严肃地说:“有时候温柔、顺从,会激发男人身上最坏的东西。然而依旧是这个男人,会因为勇气和决心,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照你这么说倒是她的错——”

希尔达打断了他的话。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父亲的确待你母亲很不好,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但婚姻是一件很特别的事,任何局外人——甚至包括他们的孩子在内,都没有权利评判。况且,你此时的愤怒怨恨,对你母亲都已于事无补。整件事都过去了,在你身后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老人,身体衰弱,想让他的儿子回家过圣诞节。”

“你想让我去?”

希尔达迟疑了一下,然后突然下了决心。“是的,”她说,“我想让你去,从此永远摆脱那个妖怪。”

5

乔治·李,韦斯特林厄姆的下议院议员,是一位四十一岁、有点发福的绅士。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稍微有些外凸,总是带着怀疑的神情。他下巴强健,说起话来带着学究腔。

他正以郑重其事的态度说:“我告诉过你,玛格达莱尼,我认为我有义务去。”

他的妻子不耐烦地耸耸肩。

她很苗条,拥有一头淡金色的秀发,一张光滑的鸭蛋脸,双眉仔细修成俏丽的样子。那张脸有时会一片茫然,不带一丝表情。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亲爱的,”她说,“那一定很糟糕,我敢肯定。”

“而且,”乔治·李突然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神采飞扬地说了起来,“这样我们可以省下很大一笔钱。圣诞节期间的开销总是很大,这样我们就可以只给用人们一笔伙食费。”

“哦,得了吧,”玛格达莱尼说,“圣诞节无论去哪儿过都很糟糕!”

“我想,”乔治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们很想吃一顿圣诞节大餐吧。或许不要火鸡,来一块上好的牛排?”

“谁?用人们?哦,乔治,别小题大做了,你总在为钱的事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