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餐会(第3/4页)

卡洛塔·亚当斯,不管从哪个层面看都足够自然。她是个安静的姑娘,声音低沉、令人愉悦。我之前就观察过她,现在更有机会近距离完成研究。她有一种——我想说的是,迷人的气质,但是这种气质有些消极的东西。这种消极的感觉倒是和她不刺耳不粗哑的声音很搭。她看起来是那种百依百顺的人。她的外表就是消极的,软软的深色头发,眼睛淡蓝,近乎无色,苍白的脸,再加上灵活敏感的嘴。这是一种你会喜欢,但是如果换了一身不同的衣服再次碰到时,又很难认出来的长相。

她看起来对简自若的风度和奉承的话语感到高兴。我想,任何姑娘都会这样吧——接着,就在那一刹那——发生了一件事,让我马上修正了这种相当草率的观感。

卡洛塔·亚当斯看了看桌子对面正在偏头和波洛说话的女主人。在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奇怪的、像是在追究什么的成分——看起来像是在总结什么。与此同时,我忽然发现在那双淡蓝色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敌意。

羡慕,有可能。也许只是职业上的嫉妒。简是成功的演员,绝对达到了事业的巅峰。卡洛塔还只是在往上爬。

我看着晚宴上的其他三个人。威德伯恩先生和太太,应该怎么说?威德伯恩是一个枯槁的高个男人;而威德伯恩太太矮胖,能言,热情。他们看起来是那种对一切与舞台有关系的事物都有兴趣的有钱人。事实上,他们似乎不愿意谈论任何其他话题。由于我最近离开过英国一段时间,他们好像觉得我已经令人悲伤地落后于时代了,威德伯恩太太最后干脆转过身去,不再关心我的存在。

晚宴上的最后一个人是卡洛塔·亚当斯的男伴,圆脸、深肤色,是个看上去很讨喜的年轻人。我一开始有些疑心,觉得他似乎有些醉了。随着更多香槟下肚,这一点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看起来好像是受了很深的伤害。晚宴的前半段他一直阴郁沉默地坐在那儿。直到后来他才向我吐露心声,好像是把我当做了他最老的朋友之一。

“我想说的是,”他说,“不是,不,我的老朋友,不是这样——”

我就把他语句中的含混和那些模糊的用语一起省略了。

“我想说的是,”他继续说道,“我问你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带着一个姑娘——我是说——到处跑,到处搅事。不是说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清教徒们——五月花号——那些个事情。妈的——这姑娘挺正直的。我说的是这个——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话很难开口。”我安慰他。

“对,去他妈的,就是这个。妈的,为了参加这个宴会,我得去找我的裁缝借钱。好人啊,我的裁缝。我欠他钱好几年了,倒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契约。没什么比得上这关系了。我把话放到这儿,老哥们儿。你和我,我和你。对了啊,你到底是哪位啊?”

“我叫黑斯廷斯。”

“可不就是吗。我可以马上发誓,你像极了一个叫斯宾塞·琼斯的哥们儿。亲爱的老斯宾塞·琼斯啊。我在伊顿和哈罗读书的时候认识他的,找他借过五英镑。我要说的是啊,一张脸可以和另一张脸长得很像——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是咱们都是中国人,那我们彼此就分辨不清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忽然振作起来,又喝了一点香槟。

“还好啊,”他说,“我不是他妈的黑鬼。”

这个念头似乎又让他兴高采烈起来了,他接着说了好些开心的话。

“朋友,要往光明的一面看,”他算是恳切地说,“我的意思是,多看光明的一面。总有一天——等我大概七十五岁的时候,我就会变成有钱人了。等我叔叔死了,我就可以还钱给我的裁缝了。”

他坐在那儿,抱着这个想法开心地笑着。

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种很奇怪的令人喜欢的特质。他的脸圆圆的,蓄着一撮可笑的黑胡子,给人一种被困在沙漠中央的感觉。

我发现卡洛塔·亚当斯一直在注意他。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离开,晚宴就此结束。

“你能上我这儿来真是太好了。”简说,“我真喜欢趁着一时高兴就做什么事,你是不是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