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车站的候车室(第6/8页)

所谓公司高层的首脑会议,其实只有社长、专务和常务董事三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姓濑沼的法律顾问,以及会计部部长关野德一郎。

关野部长脸色煞白,低垂着头,他已完全丧失思考能力。直到现在,他的嘴唇还微颤着,诉说着白天的事发经过,宛如在讲一件不曾发生的事情。一张三千万日元的支票,转眼间就从他的指间被人夺走了,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置信。这么重大的事居然这么轻易就发生了,真是有失均衡。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突然,他想起年轻时读过的一本外国小说,书中这样写道:“如果这是昨夜的噩梦,该有多好啊!”接着,他又茫然地追想起来。

“濑沼先生。”专务对律师说道。这句话听在关野耳里却是无比遥远。“我已照会过银行,支票好像还没拿去贴现。”

“那是当然的。他们才不会笨到跑去银行自投罗网。那张支票八成已经转到第三者手上了,到时候,第三者就可以正大光明拿它去兑现了。”

律师的讲话声几乎传不进关野的耳里。

“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不能通过法律压下这件事吗?”专务再次问道,脸色也十分苍白。

“压下这件事?”

“就是不要让它兑现。因为这张支票显然是被他们骗走的。”

“不行。”律师当下否决,“支票用法律用语来说就是无因证券,不受诈骗或失窃等因素影响,只要转到第三者手中,就有法律效用。这是没办法的事,日期一到开票人就必须付款。即便明知那张支票是被骗走的,若不兑现,就会吃上跳票的官司。”

听律师的口吻,总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几个公司高层都沉默了下来。确切地说,他们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濑沼先生,”专务又问,额头满是汗水,“我们可以在报上刊登支票遗失的信息吗?换句话说,因为支票失窃,所以无法兑现。就像是报上常登的那种支票遗失广告。”

“这是白费工夫。”濑沼律师反驳道,“如果受让人说,他没看到广告,也拿他没辙。再说,若有这个举动,岂不等于昭告天下,我们公司被诈骗集团骗走了三千万吗?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件事要不要报警处理,还是为了公司声誉隐瞒不报。”

三位高层仿佛被高墙堵住似的,顿时露出困惑的表情。

“关野!”这是社长初次叫他。

社长这一叫唤,使得关野德一郎不由得惊跳了起来。他连声说是,但几乎站不起来,只能转头看着社长。他双膝紧靠,没办法从椅子上起身。

公司发生支票被骗事件后,社长就从箱根的接待所被紧急召回。这个七十岁的老人,平时性情温和,这时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你说的事发经过,我大概了解了。不过,我觉得R信用合作社也有疏忽之处。”社长试图压抑激动的情绪说,“你再描述一下到银行以后的情形。”

“是的。”

关野回答道,但嘴唇干裂,喉咙疼痛,猛吞口水。

“我跟一个名叫堀口次郎的男子走到R信用合作社总行前面时,有个二十四五岁、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正在等候,他带着我们走进总行。”

关野声音沙哑,回想当时的情景,银行前阳光耀眼,年轻人一身蓝,显得格外醒目。

“你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但询问总行的职员,大家都不认识他吗?”

“是的。”

“看来他们是同伙。”始终不发一语的常务董事插嘴了。

“嗯,后来呢?”社长没理会常务的插话,直盯着关野的眼睛,催促他往下讲。

“我们走进会客室,那名年轻男子就出去了。接着,走进一个自称是大山常务的男子。他满头银发,体型肥胖,五十四五岁。他先向堀口打招呼,堀口把我介绍给他以后,他说要办理兑款手续便离开了。后来,堀口说要把我手上的支票拿给大山常务,我毫不怀疑就把支票交给他了。”

其实,关野并非毫不怀疑,他递出支票时,心头就掠过不安的预感。拿出信封时,他的手指不停地颤抖。不过,他之所以克服了这种畏缩,是因为他背负着公司所有员工的期望——急需三千万现金。正因为这个沉重压力和焦虑感,他把支票递了出去——尽管有这些因素,关野还是难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