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7页)

两人又将视线转向那间坐北朝南的仓库——那两扇紧闭着的门。葵小心地绕过那摊血迹,屏着呼吸,推开一扇房门。门颤颤巍巍地向黑暗中退去。日光因而射入房内,先是将葵的影子投在地面,继而也照在了死者的身上。

葵看清了在黑暗中的死者,那是在昨夜的筵席上还载笑载言的观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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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由房门投入室内的光,葵查看了观姱的尸体。

尸体平躺着,脸部有一半隐藏在房间深处的阴影里,两脚距离房门则不过二尺。一道刀伤横在其颈部,割得很深,应该是致命伤。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襟。地面上并没有多少血迹,恐怕杀人现场并不在室内,而是在门外的草丛那边。

啊——立在葵身后的露申惊叫了一声,连退数步。

“去叫你的父亲过来。”

“但他昨天说,今早要和白先生一起入山……”

“你若能找到他的话,请务必叫他过来。或者,先让你的堂兄来帮忙吧,如果他还在谷口的话。这件事还是尽快让你的父亲知道为好。”

露申应允,转身向谷口跑去。

葵也走到门外,她不愿独自面对死者。正在这时,有脚步声从溪水那边传来,那是听到露申的惊叫声而赶来的观江离与钟会舞。

待两人来到房门前,葵说道:“江离姐和我进来一下,会舞妹妹还是留在外面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舞问道。

“你的母亲可能遭遇了不测。”

葵竭力用镇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怎么会……”

“算了,你们一起进来吧。”

就这样,江离与会舞跟在葵身后,走进仓库。

“妈妈……为什么……”

钟会舞跌坐在地,失神地哭号着。

旋即,门外传来了新的足音,葵窥向门外,见到钟展诗和观若英自谷口跑来。展诗冲入仓库,抱住无法承受悲痛的妹妹,视线则集中在已故的母亲身上。若英却没有进入房门,甚至没有穿过那片血染的草地,而是立在距离房门三四丈远、临近对面山体的地方。恐怕她也自知无法承受这样的场面。

“为什么让会舞也进来?”

展诗问道,显然是在谴责与会舞同在屋里的江离与葵。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有些混乱……”

葵主动承担了罪责。

“她还是个孩子!”

展诗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再讲下去自己也一定会哭出来。但现在不是哭泣的场合。

“结果,露申自己入山去找家主了吗?”

葵问道,她担心着露申的安危。

“她只是告诉我母亲遭遇不测,让我务必到这里来,然后就跑开了。”

果然露申考虑的方案比较周全,自己刚刚的提议则全然没有考虑钟展诗的感受——葵在心里如是自责着。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太阳稍稍自东向南移了一些,室内的光影也随之移动。于是,一把染血的书刀出现在阳光下。时人若不慎在竹简上写错了字,往往会以长不盈尺的书刀将误处削去,再重新书写,因此它常见于读书人与文吏的囊中、案头,甚至有人会随身携带。见到凶器的瞬间,葵就已确定这会是一桩棘手的案件。因为当时官府在追缉凶犯的时候,总是会由凶器入手。若凶器留在现场,往往很快就能捉拿真凶。毕竟,即使在汉王朝全盛的时候,农具以外的金属制品在民间仍是不常见的。

但书刀……

就算是旅行中的自己,行李中也装有数把,定居于此阅诗敦礼的观家就更不必说了。

书刀旁又有一盏行灯,应该是观姱带来的。

因阳光射入角度的变化而映入众人眼中的,并非只有书刀和行灯,还有一架编钟。那是自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旧物,曾由楚王赐与观氏的先祖。两排钟悬在木质的筍上,上下各十二,总计二十四只。上排为小号的钮钟,素无纹饰。下排则是稍大且长的甬钟,错金,饰以凤纹,其上又有三排凸起的枚,枚长约一寸。筍经过髹漆,又绘以彩色纹样,架在左右两支铜虡之间。虡身高约六尺,亦错金,饰以夔纹,安在铜基座上。基座上刻着蟠龙与不知其名的花瓣。

编钟后面又放有一些杂物,数把弩机和若干支箭,但并没有可供人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