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5页)
虽然如此,小休还是发问了。
有时明知会被责骂,小休还是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大概是希望藉此引起主人的注意吧。
“小姐,我不是很明白……”小休拽着葵的衣袂,胆怯地问道,“小姐刚刚说的‘太一’是北辰,但是之前观大人问的是‘东皇太一’。一个在北,一个在东,它们真的一样吗?”
“还真是个多嘴的孩子,”葵转过身,捏了捏小休的脸颊,戏谑道,“不过好奇心旺盛这点倒是和我很像嘛。如此说来,也不枉我从《诗经》里为你选了这个名字。”
“我觉得多嘴这点也和小葵很像啊。”
露申在一旁窃笑道。
“小姐才没有像我这样多嘴呢。”
结果,竟然是小休反驳了露申的话。在座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休见状,羞涩地涨红了脸、缩了缩头。
“那么,我就为自己的女仆提供一次特别服务吧。溥天之下应该再难找到我这样善解人意的主人了。”葵心里对小休的做法其实很是满意,毕竟原本不谐的气氛就此缓和了。不过嘴上还是不能让步,必须明确主仆上下之别。于是,她凑到小休耳边以最轻的声音说道:“回到房间之后再慢慢教训你。”
小休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也并不害怕。之前表现出的胆怯,只是因为羞于在众人面前讲话罢了。她心知葵时而残酷地对待自己也仅仅是为了摆出主人的架子而已。
“以下的种种解释,完全是我的猜测,恐怕也寻不到什么切实的根据。但是如果征考文献,辨察风俗,应该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我认为,随着时代的推移,人对四方尊卑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因而太一居住的方位也势必要变化。其中的理由,我刚刚就已经提示过了……”
“是这样吗?”
露申仍不解,小休的眼中也闪着好奇的光。
“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最早的时候,在先民的观念里,天空的君主是日、月,而众星都等同于庶民。而‘天官’系统形成后,这种观念发生了变化,天极星,也就是北辰,成为了天的主宰者。其实,这是两个信仰模式,前者可以被称为‘太阳崇拜’,而后者则是我们更熟悉的‘星空崇拜’。”葵解释道,“如果这样理解的话,一切就很清楚了,在‘太阳崇拜’的信仰体系中,日出的东方是最尊贵的。《易传》说‘帝出于震’,又说‘震,东方也’,也就是说帝王出于东方,这‘帝’想来指的就是太阳了。所以,在崇拜太阳的楚人看来,作为最高神的‘太一’理应是‘东皇’。而在‘星空崇拜’的信仰体系里,不随群星移动的北辰相当于帝王,因而北方就是最尊贵的了。”
“但是於陵君,”即将主持这次祭祀的观姱也忍不住开口了,“楚人祭祀的太阳神是东君,而非东皇太一。你的这个解释和事实似乎有些抵触……”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呢,原本楚人奉祀的主神是东君,而后东君的地位渐渐被太一取代,因而太一又被冠上了‘东皇’这一名号。我总觉得,东君本就是‘东皇’的意思。当初读《九歌》的时候就很不理解,为什么前面有一首《东皇太一》,后面又出现了《东君》。现在想想,或许这样解释也不错。”
“或许正像你说的这样吧,其实长期以来,东君都作为从属的神明,与东皇太一一同被祭祀,但是细读《九歌》之后,我也觉得它的地位本应更特别一些。”说着,观姱背诵了整首《东君》。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緪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比较奇怪的是‘緪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3)这几句,因为《九歌》写到祭祀东皇太一的时候也只是说‘扬枹兮拊鼓’‘陈竽瑟兮浩倡’而已。也就是说,按照《九歌》的记述,祭祀东皇太一时只用到了鼓、竽、瑟,而祭祀东君则用到了瑟、鼓、钟、篪、竽五种乐器。我不知道这到底暗示着什么,但是有可能在较早的时代,东君是作为主神被祀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