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具木乃伊的谈话(第5/8页)

“可这与你现在还活着有什么关系?”

“对啦,按照埃及的一般习俗,尸体被香存之前得掏去内脏和脑髓,唯有圣甲虫家族不依从这一习俗。所以,我若不是圣甲虫家族的一员,那我早就没有了内脏和脑髓。而没有这两样东西,活下去将有诸多不便。”

“这下我明白了,”白金汉先生说,“而且我猜想,所有到手的完整木乃伊都属于圣甲虫家族。”

“这毋庸置疑。”

“我想,”格利登先生非常温和地说,“圣甲虫是埃及诸神之一。”

“埃及诸什么之一?”那具木乃伊突然站起身来惊问道。

“诸神!”旅行家重说了一遍。

“格利登先生,听你这么说我都感到害臊,”伯爵说这话重新坐回椅子,“这星球上没有哪一个民族不是从来就承认只有一个神。圣甲虫、灵鸟之类于我们(就像类似的生物于其他民族),只是一些象征,或者说通神媒介,我们通过他们向一位创造者奉献我们的崇拜,那位创造者太伟大,不容更直接的崇敬。”

这下出现了一阵沉默。最后庞隆勒医生重新提起了话头。

“据你刚才的一番解释,”他说,“那在尼罗河畔的那些墓穴里还有其他活着的圣甲虫家族的木乃伊,这也并非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一点毫无疑问,”伯爵回答,“所有尚活着便被偶然香存的圣甲虫家族成员,那现在都还活着。甚至有些故意被香存者也有可能被他们指定的解存者忽略,因而现在还躺在坟墓里。”

“请解释一下好吗,”我说,“你说的‘故意被香存’是何意思?”

“非常乐意。”那具木乃伊从眼镜后面从容不迫地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后才回答,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冒昧地直接向他提问。

“非常乐意,”他说,“我那个时代人的平均寿命是800岁左右。若非特别的意外事故,很少有人在600岁之前死去;极少数人也能活上1000年;但800岁被视为自然期限。在发现我已经给你们讲过的香存原理之后,我们的哲学家们认为一种值得称赞的好奇心可以被满足,而与此同时,用分期生活的方式来过完这一自然期限对科学也会大有益处。其实就历史而论,经验也证明这种方式必不可少。比如说一位500岁的历史学家,他可以呕心沥血地写成一本书,然后让自己被小心地香存,事先给他的解存人留下指示,他们应该在多少年之后使他复活,比如说500年之后或600年之后。而待他到期复活过来,他一定会发现他那部巨著早已变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笔记本,也就是说,变成一个文学竞技场,一群怒气冲冲的评注家正在上面争吵,他们那些相互矛盾的推测和哑谜正在上面倾轧。那位历史学家会发现,这些打着注解旗号或借以校勘名义的猜测臆断已完全歪曲、遮掩和淹没了正文,结果作者本人不得不打着灯笼去寻找他自己的书。待把书找到,才发现该书已毫无费心去搜寻的价值。鉴于该书已被彻底歪曲,人们会认为那位历史学家有一项义不容辞的责任,那就是根据他个人的知识和经验,立即着手纠正当代人关于他原来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传说。正是凭着几位不同时期的哲人所进行的这种重新和亲自校订,我们的历史才免于堕落为纯粹的天方夜谭。”

“对不起,”这时庞隆勒医生用手轻轻拍了拍埃及人的胳膊,说道,“请原谅,先生,我能打断你一下吗?”

“当然可以,先生。”伯爵一边回答一边挺直了身子。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医生说,“你刚才讲那位历史学家亲自纠正关于他那个时代的传说。那请问先生,按平均数计算,这些神秘经正确的部分通常占多大比例?”

“神秘经,正如先生你恰当地称呼,通常被发现与未经重写的史书本身所记载的内容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迄今所知的这两者中之任何一种的任何一点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完全彻底的大错特错。”

“可是,”医生继续道,“既然你在陵墓中至少过了5000年这一点非常清楚,那我当然认为你们那个时期的历史(如果不是传说)对世人普遍感兴趣的一个话题,即上帝创世这个话题,也是足够清楚的,正如我假定你也知道的一样,上帝创造这个世界仅仅发生在你们那个时代大约1000年前。”[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