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格街凶杀案(第6/12页)

“阿方索·加西奥,棺材店老板,证实他居住在莫格街。西班牙人。进入楼房的人之一。未上楼。胆小,怕吓出毛病。听到了吵架声。粗哑声是法国人的声音。未能听清说些什么。尖厉声是英国人的声音,确信这点。证人不懂英语,而是凭语调断定。

“阿尔贝托·蒙塔尼,糖果店老板,证实他当时在最先上楼梯的人当中。听到了那两个声音。粗哑声是个法国人的声音。听清了几个字眼。说话人好像是在劝告什么人。未能听清尖厉声说些什么。说得急促而且音调起伏不匀。认为是一个俄国人的声音。大体上确证其他证词。证人是意大利人,从未与俄国人交谈过。

“几名证人再经传讯,证实四楼各房间的烟囱都很窄小,人体不可能穿过。他们扫烟道用的是柱形扫帚,和扫烟囱人专用的扫帚一样,该楼每一个烟囱都用这种扫帚扫过。该楼房没有后楼梯,他们上楼时不可能有任何人下楼。莱斯巴拉叶小姐的尸体在烟囱里塞得太紧,以致他们四五个人一齐用劲才拖下来。

“保罗·迪马,医生,证实当天清晨被请去验尸。当时两具尸体都躺在发现莱斯巴拉叶小姐的那个房间里那个床架的麻布底垫上。那位年轻小姐遍体淤痕和擦伤。她被塞进烟囱这一事实足以说明伤痕的原因。咽喉严重掐伤。颏下有几处深度抓伤,并有一串显然是指印的青黑色斑点。死者面部完全变色,眼珠突出。舌头被部分咬穿。胸部发现一大团淤痕,显然是由膝盖压迫所致。依照迪马先生的看法,莱斯巴拉叶小姐是被一人或数人掐死。那位老夫人的尸体支离破碎。右腿和右臂的全部骨骼都或轻或重碎裂。左胫骨和左侧全部肋骨均粉碎性折断。整具尸体可怕地淤血变色。很难解释这些伤害是如何造成的。除非有一臂力过人之壮汉双手挥动大木棒、粗铁棍,或抡起一把椅子或任何又大又沉的钝器,方能对人体造成如此伤害。女人使用任何凶器都不可能造成这种重伤。证人见到死者时,死者头部与身体已完全分离,头颅严重破损。咽喉显然是被某种利器割断,大概是一把剃刀。

“亚历山大·艾蒂安,外科医生,和迪马先生一道被请去验尸。与迪马先生陈述相同,见解一样。

“尽管还传讯了其他几名证人,但没有任何进一步的重要发现。一桩案情如此神秘莫测、扑朔迷离的谋杀案,在巴黎可谓史无前例,如果这真是一桩谋杀的话。面对这一异乎寻常的奇案,巴黎警方正不知所措,处境尴尬。然而,此案目前尚无任何明显的线索。”

该报晚间版又发消息,说圣罗克区依然人心惶惶。那幢房子再次被仔细搜查,有关证人再次被警方传讯,结果仍属徒劳。然而消息后附加的短讯提到,阿道夫·勒邦已被逮捕入狱,不过除了报上已详载过的事实之外,并未有任何证据说明他有罪。

迪潘似乎对这一事件的进展特别感兴趣,至少我从他的神态中这么判断,因为他对此事一直未加评论。直到勒邦被捕的消息公布之后,他才问我对这桩凶杀的看法。

我只能附和整个巴黎的见解,认为这是一个不解之谜。我看不出有任何可能找到凶手的办法。

“我们绝不能凭调查的表象来判定方法。”迪潘说,“素来因聪明干练而被交口称誉的巴黎警察确是干练,但也仅仅是干练而已。除了目前所用的方法,他们在破案中毫无绝招。他们大肆炫耀有许多锦囊妙计,但并非不是常常用得驴唇不对马嘴,结果总使人想到儒尔丹先生要睡衣,以便更清楚地听音乐[2]。他们破案的成绩也并非不是常常令公众惊讶,但那多半都是单凭不辞劳瘁的苦干。而当单凭克尽厥职不奏效时,他们的方略也就宣告失败。譬如,维多克[3]是个推测的能手,也是个百折不挠的男人,但由于缺乏受过教育的头脑,所以不断地因过分的调查而一错再错。他看事物靠得太近,反而有损于他的想象力。他也许能把一两个方面看得特别清楚,但与此同时却必然会忽略事物的全面。这样,事情在他看来就显得太深邃。真相并非总是在井里。其实对于越是重要的真知,我倒越认为它一定浅显易得。其深邃在于我们去寻它的那些幽谷,而不在它被找到的那些山顶。这种错误的模式和原因在对天体的注视中显得最为典型。侧目看星星,就是斜着眼看,即朝向星星的是视网膜的外侧(因为外侧对弱光比内侧更敏感),这时候最能够欣赏到星星的璀璨,一种我们正眼看它时会相应变暗的璀璨。正眼看星星时,大部分星光实际上仅仅是落在了眼睛上,可侧目看星星,则会有一种更精确的领略。过分的深究会搅乱并削弱我们的思想;一种过于持久、过于专注、过于直接的凝视,甚至有可能使金星也从夜空黯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