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第5/21页)

“女士们,我求你们了!”奥斯卡说。“在我们伙伴的遗体面前,请给点体面吧!”

“我马上再来一具尸体,”多洛雷斯嘟嘟哝哝道,重新摆好姿势。她闭一只眼,半睁一只眼,开始在有点恶心的肉案上动刀叉。

“这没错吧?”多洛雷斯问。“这次戳的,肯定是尸体吧?他没有喊吧?”

“没有,”伊娃答道。“可是这一具啊,你本可以避开的,因为他是罗德里格兹。既然他的膝盖拧反了,脖子歪成直角,他要在酒店里晃来晃去屠杀我们太难了。”

“你之前早就该告诉我!我警告你,我最多再动一具,下面就该你来动手了。”

“肯定不是我,”伊娃辩驳道。“是你自己抽得准。”

“啊哈,原来如此,对付软趴趴的东西,你可是战无不胜的。”

“你说什么?”伊娃生气了。“你再说一遍!”

“如果你的耳朵有毛病,我就大声对你说:去江湖郎中那里来一针肉毒杆菌。”

多洛雷斯的建议,采用“十音节诗体”4/3/3节奏,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我们知道,人类从兽性到文明的言语传承需要数千年的时间,但我们却往往忘记,一句话就可以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多洛雷斯的一席话激发了伊娃身上原始积累的冲动,犹如光鲜亮丽的外壳最后裂开了。这是野性的苏醒,本性的冲突,是两位冤家长期明争暗斗、近几个月愈演愈烈却迟迟没有爆发的结果。

既然要摊牌决斗了,伊娃占有青春(比多洛雷斯年轻十五岁)和身高(比多洛雷斯高十五厘米)的优势,而多洛雷斯占有更多的资源。从战略角度看,用尖锐的高跟踩伊娃不小心自由敞开的脚趾头,不失为挑起争端的妙计。除了造成一阵剧痛之外,对手会反射性地弯腰看脚,就可以趁此机会掀翻她的重心,接着用脚猛踹她的屁股,虽然粗略但也讲究技术性,而且多次实践证明行之有效(俗称“脚踢屁股”)。结果呢:对手就会紧贴地面飞出去,至于飞行距离,就要看当事人的空气动力学原理发挥了多少作用。而在这个领域,我们可以相信伊娃,她的身材堪比飞机机身。

多洛雷斯挑选的角度极其刁钻,伊娃得以在短跑道上迅速起飞,没有碰到桌子边角等障碍物。飞机鼻子出自巴黎最优秀的设计师的大手笔,保证升空姿态极尽优美。伊娃展开双臂,采取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姿势,总体上保持了良好的平衡。推动力足以让她绕房间飞行一大周,是否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呢?可惜啊,不行。因为在目前的整形手术条件下,伊娃没有在升空后收起飞机起落架的能力;眼看着理想的抛物线受到了超重行李的拖累,后果不言自明:着陆时发生了灾难。

伊娃全身扑在桌子上。桌上陈列着伙伴们的尸体。唉!

与传言相反,时间并不是一个坏家伙,只要它稍停片刻就会让我们恍然觉悟,即将发生的事情会让我们去看好几次心理医生,排解心头的创伤。

伊娃航空公司航班坠落在死亡谷中,一声巨响,机毁人亡,无论如何绘声绘色都难以还原真相了,因为总有一部分原生态不听从言语的驯化,马塞尔·普鲁斯特如是说(待查证)。不过,给在场观众造成伤害的既不是这机毁人亡的声响,也不是桌子倒塌后乱滚的尸体,也不是看到伊娃扒拉开冷鲜肉堆逃脱出来的画面,而是另有情况。一个戏剧冲突。

多洛雷斯因为用力一推,让伊娃飞了出去,自己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乱了方寸,倒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叉子。此时,伊娃勉强重新站立起来,抖干净身上沾染到的同行们的DNA,而多洛雷斯则趴在地上,脸部差点撞到瓷砖上,奥斯卡急忙帮她一把,将她翻转过来,面对惨状不由发出一声惨叫。

多洛雷斯手上的叉子早已戳进了肚子。

我们围着她站成一圈,活人与死人脸色同样煞白,大家聚在一起都成了木头人。甚至伊娃也吓得不敢吭声。就在此刻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这种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有在连载小说里出现过……我们的灯光都打向插着叉子的大肚皮,此时只听到噗的一声,这声音仿佛临死前的喉音。手电光束立刻移向她的脸,只见她摸了摸脑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