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8/19页)

有那么几天,她像其他女人一样爱胡思乱想,突然招魂般想起淫妇被迫献祭前受折磨的小场景。多洛雷斯发起革命,劈头盖脸捣毁伊娃的大胸,就像汽车安全气囊意外爆炸后就再也无法修复了。直到伊娃进入市场之前,是多洛雷斯占领着学界研讨会“婚外偷情”的市场份额。在飞机上,人们对她高看一眼;在餐厅,她受到盛情款待;在酒店,她享受贵宾待遇。西班牙女郎的魅力也曾风光一时,野性的卷发也曾迷倒一片,但时间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赌徒,它不必作弊,总是赢家,这是铁律,诚如波德莱尔的《时钟》(15)所言极是。身陷于这令人炫目的悖论之中,多洛雷斯的所失,正是她曾经的所得,她得到的是年龄,是皱纹,是体重。“换新草让小牛乐翻天”,图尔的诗人们抑扬顿挫地朗诵道,而伊娃·冯·格鲁伯的出现敲响了伊比利亚(16)纪元在大学斗牛场的丧钟。多洛雷斯被废黜后,只好向条顿人的斗牛红布鞠躬,这位上一任的选美女皇在挨了伊娃一连串残酷的投枪之后,最后承受了一剑封喉的打击(17)。

但最近几周,美艳动人的西班牙女郎重整旗鼓,跃跃欲试。在出发去瑞士之前,她到死海进行了矿物海疗,这使她恢复了信心。伊娃想要那顶桂冠吗?那伊娃就该来找她。在她的两角之间。

她没有说最后一锤定音的话。还不到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时候。

美人根研讨会就是付诸行动的理想场所。

5月4日 星期五

路易吉·里加特利的日子不好过。福迷们说三道四叫他很恼火。他脱下帽子和呢子大衣,蜷曲在前台后面,不得不反思自问,面对咄咄逼人的不满情绪,他这一身朴素的衣装是否与自己的权威相匹配。

“给我把经理叫来!”多洛雷斯发难道,心平气和的口气俨然是个行刑队队长。

“我……我是经理,”里加特利一时语塞,那口气仿佛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了。

“您别开我的玩笑,我不是耍幽默的。”

“我向您保证,那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一个经理亲自发客房钥匙?露馅了吧……好吧,我就直接对您说吧:您注意到我的肚子了吗?”

“您……怀孕了?”里加特利冷静答道,暗中祈祷千万别和一个疑似肥胖症发生瓜葛。

“回答正确。您有孩子吗?”

“呵呵……有啊……”里加特利不假思索回答,可口气又像反问自己,将这样的信息透漏给一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是否合适。

“您还记得您老婆大肚子时候的样子吗?”

“乌拉,当然记得!”里加特利放声坦言。他似乎被一片可怕的画面淹没了,也许他更愿意把这些影象忘掉。

“那好,我现在的情况也一样。”

“啊……”

“而且更糟糕。”

“啊……”

“难道还不明白吗?”

“很明白。”

“因此,您得打心里别为难我好吗?”

“我们会尽可能满足您的要求,亲爱的夫人,不过要知道,我们是一家家庭小旅馆,而且……”

“‘小’?但愿您说的不是客房的情况?”

“放心吧,您的房间很……温馨。”

“‘温馨’?”多洛雷斯尖叫起来,和颜悦色却在恺撒色拉里挑毛刺,在鸡蛋里挑骨头。您这不是糊弄人吗,要让顾客将就一个小间呀,哼!关于我的房间,您就问您自己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的房间是不是比伊娃·冯·格鲁伯的房间大?

“呃呃……”里加特利有些犹豫,带着话里有话的口气,也就是说,冯·格鲁伯夫人先您一步到达的呀……

“那又怎么样?”多洛雷斯捧着大肚子,那架势真像神风敢死队员要点燃炸药导火索。

“她要求房间最大……所以,最少的……温馨……”

“我明白了……”多洛雷斯把牙咬得咯咯直响,直到牙龈出血。“您跟别人一样,选择造物(造孽)的阵营。”

“为您效劳,”里加特利委曲求全地说,递给她一把钥匙,多洛雷斯从经理手里一把夺了过去,力气大得差点弄断他的无名指。

“我会记住这笔账的!您等着瞧好了,此前您毫发无损。”

经理在多洛雷斯的吼叫声中像霜打的菜秧一样蔫了下来,只见她挺着大肚子狠狠地敲打着柜台,全然不顾及对酒店设备和肚子里的孩子应有的最起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