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VAD SELIM(第13/22页)
佐久间君一直客客气气陪我说着话,从见到我开始,他就一直边说话边对我低头鞠躬。我想刚才自己的心虚一定被他发现了,心里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虽然这样,我始终觉得他对我还是很感激,尽管御手洗来不了,像我这样的人能出席他也很高兴。
佐久间把我领到舞台前面的第一排,我的位置在面对舞台的最左边。我向右边瞧了一眼,只见排满了一行轮椅,足有二十多辆,显得十分壮观。每辆轮椅前都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几张评分用的牌子。每张桌前还装有一个白色的电灯泡,我的座位前面也有。卡片上的数字写在白纸的正反两面,看来都是学生们手工制作的。
轮椅的后面是一排帮着推轮椅的人坐的椅子,其中有些是志愿者,也有残疾人的亲属。这些人里,日本人和外国人大约各占一半,他们的手就搁在轮椅后方的扶把上。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坐在轮椅上的都是外国人。他们的脑袋基本上都不能伸直,而是歪向两边。在我看来他们的样子既像在睡着,又像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看了让人十分心疼。我想到为他们服务的志愿者们付出的艰苦劳动,不禁为他们的献身精神而深深感动。我觉得今天能参加这个活动实在有意义,而且暗暗下决心,今后也必须多为他们干些什么。
会场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下午五点了,我往身后扫了一眼,发现会场里已经坐满了人。一想到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我的心又不知不觉地咚咚跳个不停。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左肩,回头一看,佐久间正站在旁边的过道上。
“石冈先生,一会儿开始以后我先上去宣布开幕,然后您就从这儿的台阶上去,站到麦克风前面。”
他的话说得十分自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后来我向他的同学一打听,才知道他还是学校里的学生会长,平时经常在同学们面前讲话,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我只会反问他一句“咦,开始了”,就不知说什么了,心里的焦虑感逐渐升级,心脏狂跳的咚咚声连自己也听得见,甚至忘了答应一声或点一点头。
向我交代完后,佐久间就从那个台阶上了舞台中间。这时会场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那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后,我马上又紧张起来,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真想扔下他们偷偷跑回家去。
佐久间往麦克风前一站,热闹的掌声渐渐停了下来。他开始讲话,态度不慌不忙,就像在我面前说话时一样,声音和语调十分平静自然。我暗暗思忖着,讲话就得像他这样。
他正在说明举办这个音乐会的宗旨和目的,我看到他手上一张纸也没拿,完全是即席脱稿讲的,让我大为震惊,心几乎要跳到喉咙口来了。佐久间说起音乐会的想法是如何产生的,然后又怎么一步步把它变为现实,其中大家经历了哪些辛苦,克服了多少困难,内容既风趣又生动。他的讲话经常引起全场的热烈反响,而每当这时我就更加担心,开始为自己糟糕的讲话技巧而畏缩。
他说到了这些身患残疾的学生平常所饱受的辛酸和痛苦,说到了个别人对他们的漠视和不关心,说到了他们自己转着轮椅上街的艰辛和劳累,说得既动情又不伤他们的自尊,丝毫听不出有半点紧张。我从心底感到佩服,甚至觉得既然他已经说得这么全面,就犯不着再请我上去啰嗦一番,让我上去讲话反而会对会场的气氛起负面作用。正想到这里,只听他话锋一转:
“今天,我们荣幸地请到了我们横滨的著名作家——石冈和己先生担任我们音乐会的评委。”
听见这句最让我紧张的话,各种复杂的感觉向我袭来,几乎让我直接昏过去。我既非有名也算不上作家,甚至连被人称为先生也不够格。
“下面,我们请石冈先生为大家致开幕词,有请石冈先生!”
暴雨般的掌声在会场内响了起来,就像利剑般直刺我虚弱的内心,让我紧张得竟然无法站立。我自己都恨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见不得世面,并且在心中暗暗后悔当初为什么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管当时会显得多么绝情,不该接的事本来就不能接。当初如果回绝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么难堪——我心里一直这么想着。可是事到如今,吃后悔药也不解决问题,不上去说几句话,今天肯定连家也回不去了。我狠了狠心站起来,颤巍巍地正想向前走,不料绊在桌脚上,身子一歪,差点儿一头栽在那里,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呼。我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住了,心里的紧张一浪高过一浪,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种场面,以前真算是白活了,在外人面前居然这么不争气。从学生时代起我就没有做过出头露面的事,乐器不行,唱歌不行,学生辩论会更不会让我去,别说学生会主席、干事,连个班干部都没当过,更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