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塔克特的亚瑟·戈登·皮姆的叙述(第25/62页)
这一阵剧烈冲击过后,我们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气,一阵我所见过的最为巨大的排浪正对着帆船砸了下来,海浪把升降梯一卷而去,奔涌进舱口,把整条船满满地灌上了水。
第九章
幸运的是,我们四个人都把自己紧紧地用绳索绑在了起锚绞盘的残余部件上,尽可能地平躺在甲板上。就凭这一措施,使我们幸免于难。结果,倾倒我们身体上的海浪重量极为巨大,而且直到我们快精疲力竭才四散流开,我们都被海浪打晕了。我刚一能呼吸,便呼喊起伙伴来。只有奥古斯特回答了:“我们没救了,上帝啊,可怜可怜我们的灵魂吧!”其余的人一点一点地能够说话了,他们劝我们要鼓起勇气,希望还在。从装载的货物来看,船不大可能翻沉,而且强风很可能到早晨就平息下去了。这些话让我产生了新的活力,尽管装满了空油桶的船显然是不会沉的,可说来也怪,我脑里一直乱做一团,竟完全把这一点给忽视了,还一直以为船最大的危险就是翻沉。心里又有了希望,我利用一切机会来加固把我拴在绞盘残体上的那道绳索,同时发现,其他伙伴也都在忙乎着。夜色漆黑,想把我们周围那一片发出凄厉声的黑暗和混乱描绘出来也是白费力气。船的甲板几乎和海面持平,更确切地说,我们被一圈喷吐着白沫的水墙包围着,每时每刻,那水墙的一部分就从我们身上漫过。完全可以这么说,我们的脑袋,每三秒钟里只有一秒钟是露在水面上的。尽管我们相互挨得很近,却根本无法看见对方,就是我们躺在其上、任凭风暴把我们甩来甩去的那条帆船,我们也什么都看不清。每隔一会儿,我们就相互喊着名字,以此使伙伴们保持希望,并给最需要的人带去安慰和鼓励。奥古斯特身体十分虚弱,因此便成了我们众人安慰的对象,更由于他右胳膊被砍伤,无法把捆着自己的绳索再绑紧一点,我们真担心他随时都会被卷进海里去——可是却根本无法给他任何帮助。幸运的是,他的上半身就绑在被打剩的那部分起锚绞盘下面,海浪撞在绞盘上碎成浪花,威力就减少许多,所以他的情况比我们其余任何人的都更为安全。要不是这样的情况(他开始是把自己绑在一处比较敞开的地方的,后来被海浪冲到了那里),他肯定不到早晨就没命了。由于帆船正顺风滞航,侧倾得很厉害,我们都比在其他情况下更不容易被抛下船去。如我所说,船是向左舷倾斜的,大概有一半的甲板经常没在水里。因此,把我们冲向右舷的海浪经船舷一挡,其威力大大减小,我们仰面躺在船上,落到我们身上的多是些碎浪,而从左舷打来的浪通常被称为逆水浪,我们卧躺的姿势正好使它无法对我们起作用,没有足够的力量拉脱捆绑在我们身上的绳索。
我们就在这样可怕的情况下一直躺到天亮,看清了周围这片令人恐惧的景象。帆船已成了一段朽木,听凭海浪起伏翻腾,风势要说有变化,那就是还在增强,刮起了真正的飓风,我们这些常人的眼里,看不见一丝能跳出苦海的希望。好几个小时,我们一言不发,担心着身上的绳索随时都会松开,残存的绞盘随时都会绷裂落海,或者随时会起一道巨浪,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这笨重的家伙深深地砸到水下,没等它回出水面,我们就全给淹死了。然而,全凭着上帝的慈悲,让我们幸免于眼前的危难,中午时分我们看见了宝贵的阳光,情绪兴奋起来。没过多久,我们就觉察到风力明显减小了,这时,奥古斯特自前一夜后半夜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问离他最近的彼得斯,是否认为我们还有获救的可能。一开始这问题没得到回答,我们都以为那混血儿就在躺着的地方淹死了,可他很快就说话了,尽管声音很虚弱,大伙还是感到十分快乐。他说,绑在身上的绳索太紧了,割伤了他的腹部,使他剧烈地疼痛,他要是不能设法把绳索松一下,肯定就没命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痛得撑不了多久了。这让我们感到十分难过,因为海水依然在一遍遍地冲击着我们,根本想不出任何帮助他的办法。我们只好劝说他坚强地忍受目前的苦难,并答应一有机会就去救他。他回答说,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没等我们去救他,他就全完了。说完,他呻吟了一阵,躺着不出声了,我们想,他肯定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