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9页)

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唤唐薇,她应了一声,接着向我摆了摆手,就走开了。

我独自看了一会儿海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回到舱内,我靠在椅子上,胃开始难受起来。我知道,这是晕船。陈爝走进舱内,坐我边上,看了我一眼,关切地问道:“你的脸看上去很苍白,是不是想吐?”

“没关系,有点晕而已。”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整个天空的色调开始变化,由亮转暗,成了灰暗色。在黑色的海面上,无数乌云纠缠在了一起,它们相互挤压,翻滚,把天压得很低。

“会有暴风雨。”陈爝也注意到了天气的变化。

“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说。

“你说什么?”

“陈爝,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次的行动,不同以往。”

“何以见得呢?”

“岛上净是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比杀人犯更恐怖的,是他们的脑子不太正常。如果他们越狱了怎么办?”

“医院是有警卫的。”

“如果警卫被杀了呢?”

陈爝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道:“只是一起普通的案子,我们会很快解决,然后回上海。你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他难得这么安慰我,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船上的时间过得好慢。头晕目眩的我,盯着墙上的时钟,恨不能伸出手指,将它拨快几分钟。耳边除了嘈杂的引擎声,就是海浪翻腾的声音。我心里还是念叨着刚才同陈爝讲的事。并非我胆小怕事,而是对于精神病患者未知的恐惧感,时常盘踞在我的心头。

在我还年幼的时候,我对门住着一个精神失常的男人。

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他常常在弄堂里蹒跚行走,来来回回地走。小朋友都很怕他。他的个子很大,也很壮,没有人敢惹他,也没有人和他说话。既然如此,男人就自己和自己说话。他吃着垃圾桶捡来的食物,喝着雨水或者井水,很孤单。大人们说,他年轻时很聪明,什么都会干。可是,一场高烧夺走了一切——医生说,他的脑子烧坏了,开始说话颠三倒四,人也疯疯癫癫的。

有一年,弄堂里出现了许多猫的尸体。大家都说,是他干的,是那个疯子干的。

疯子为什么杀猫?不需要理由,只要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就行。于是,居民们开始联合起来,驱逐他,辱骂他,甚至,还打他。在我的印象中,疯子似乎没做过什么伤人的行为,他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笑也好,哭也好。可是当有人介入他的生命时,他反抗了。

据说十九号老黄的脑袋,就是被疯子给打碎的。

像是只被敲碎的椰子,乳白色的脑浆和鲜红色的血液混在一起,涂了一地。

他们说,老黄经常殴打疯子,驱逐疯子的理由也是他提出的。

“身边住个疯子,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呢!必须把他赶走!实在不行,就报警!让警察抓他!”老黄曾咬牙切齿地说。

疯子在老黄及居民的眼中,是个异类。

那天晚上,疯子在家里被警察带走了。我是看着他被警察押走的,很安静,不说话,只是走路依旧蹒跚,仿佛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韩晋,你看,应该快到了。”是陈爝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直起了身子。

透过窗望去,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尖角,像是一座岛屿的顶端。天色已经很暗了,但我还是能隐约地看见。又过了一会儿,岛屿下面的部分,也逐步显露在我们的视野中。岛的海岸线像是素描初学者用炭笔勾勒出来一样,绵长而粗米。巨浪拍打着岛边缘的岩壁,风声怒吼着在空中盘旋。慢慢地,岛上的建筑我们也能看清了,一座巨型建筑的轮廓在我们面前呈现出来。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真是一派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景象。

“我们上去看看吧?”陈爝提议道。

我没有拒绝,披上外套,和他一起登到了甲板上。

这里看过去,镜狱岛的气势更加雄伟了。广阔的大海中央,一座黑暗孤岛伫立之上。岔开的岬角仿佛咧嘴狞笑的魔鬼。它那张拥有尖利牙齿的血盆大口,正随时准备着将我们吞食入腹。这画面,如同电影中的地狱,触目所及,都是暗色调的事物。看久了,我的心情也随之抑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