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审判(第5/23页)
那些日子里,李常登也是忙乱的,将简政良的房子盘下以后,忙着把钱藏到安全处,更是借办案的名义,忙着进出黄家。张艳萍每回都是呆滞着一张脸招呼他,他却能从她枯萎的姿容里看出曾经的风华,如今她就像某件“纪念物”,只是蒙了灰,且被岁月磨蚀过了。但也由此,他对她的恋情,竟比年少时还要坚硬一些,这令他觉得安稳。
“你可记得我?”
因有下人在旁,他问得尤其隐晦,装作只是随意试探一下她的病情。
她抬起一双茫然的眼,望着窗外那蓬金盏花上一掠而过的灰雀,头发里散发的异味儿表示她已许久不曾受过悉心照顾,嘴唇起着倒皮,十片指甲都是秃的,皮肤上的纹路经纬分明,周身上下的那股子寥落,仿佛直接被打上了“失宠”的烙印。阿凤更是无精打采,倚在桌子旁绣一个香包,每下几针便打一个哈欠,起初对李常登来访亦是诚惶诚恐的,次数多了,热情也便消了,只懒懒端茶上来了事,连续水的活都不屑做。
“等我,不消多久了!”
李常登将手中的菊花茶一气喝尽,自心里对张艳萍许下一个承诺,茶水的清甜凝成一滴苦泪,由眼角沁出,他胡乱用手掌抹了一把脸,便走出去了。
张艳萍仍是静坐在那里,宛若一座尘封住的残破雕像,阳光从她脸上轻盈地跃过,不留一丝暖痕。
佛堂内的祖宗牌位已被擦得快要脱一层壳,因黄天鸣是白手起家的孤儿,自己父母姓甚名谁都不晓得,所以祭的祖实是孟卓瑶娘家的人,包括她的父母、外公外婆,还有一位据说活过百岁的太公。佛堂虽大,只这几只牌位也确是寒碜了些,可明眼人都晓得,立下这样的规矩传统绝非一时兴起,而系黄天鸣的交际门道,要想家业稳固,无非人脉根基打得好,由此生意兴旺,一帆风顺。
家中虽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孟卓瑶却显得尤其清闲,正坐在女儿屋里吃茶。黄梦清知她必要发一通牢骚,忙叫玉莲拿出些香瓜子来,以供母女二人聊天。
“依我看,母亲就安安心心坐在这里享清福,何须劳这样的心?二娘做得再好,还不是为母亲做的,难不成您都忘记了咱们要祭拜谁的牌位?”
黄梦清少不得这样劝慰。
孰料孟卓瑶却摇头道:“有些事情你们小的是不知道的,自古大家宅里总是要出些祸害,你以为这里没有么?还不是老爷色迷心窍,只看到我的不好,看到别人的好。”
说毕,眼中掠过一丝凄凉。
正说着,却见玉莲急匆匆进来禀告:“杜姑娘来了!”
黄梦清先是一惊,遂摆出恼怒的神色来,只道:“且叫她进来,倒要问问她这几日是到哪里开坛作法扮神婆去了。”
话音刚落,杜春晓人已自顾自跑进来,嘴里只喊渴,要喝茶。孟卓瑶哭笑不得,说道:“你说杜姑娘如今,倒像是我们家的人,只不知当她女儿好呢,还是下人好。”
“不像女儿,更不像下人,而像咱们的老祖宗,要这么样服侍着。”黄梦清这一句,将在场的几个人均逗笑了,唯杜春晓没心没肺地只顾喝凉茶,完了还长长叹了一大口气。
黄梦清见她脸上身上都是泥,皱眉道:“看来不是去做神婆,倒是去种地了,脏成这样。”
杜春晓拿手背擦了擦嘴巴,笑道:“不是去种地,是去玩了通更神奇的把戏!”
“什么把戏?”孟卓瑶好奇心重,便急着问了。
“过几日再与你们细说,如今要保密的!”
黄梦清已笑得直揉肚子,嘴里叫着“唉哟”,孟卓瑶也一扫先前的阴郁,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屋子里原本幽怨的气氛瞬间无影无踪。
张艳萍不晓得睡了多久,只知睁开眼的时候,浑身无力,动一根手指都是难的。甚至搞不清眼睛究竟有没有睁开,因捕不到一丝光线,周身似沉入一片黑海,摸不到什么边际。想开口叫茶,又觉得口鼻处闷闷的,面部每一条肌肉均被拉扯到极限。口腔里塞了一个滚圆的硬物,将舌头强行压住,她强迫自己发声,却只听见“呜呜”的闷叫,方发觉自己嘴上被布条之类的东西封住了。当下想坐起来,手臂却一阵酸麻,且是一直贴在臀部上的,腕部像是被一种坚韧的细绳缠紧了,脚踝也是,以至于翻身的辰光能痛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