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烟散尽(第28/28页)
我用餐巾擦了嘴然后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床边打开了收音机。热闹的音乐、朗读节目,然后是新闻,正在播报太平洋的战况。我关掉开关,听见身后有人叫我。
“蒂莫西。”
我的右手立马动起来,下意识地去摸步枪。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强装笑脸回过头去,看见奶奶站在那里。她把银白色如绸子般有光泽的头发扎了起来,挺直了身躯。尽管如此,她抚摸我脸颊的时候我仍能感觉到她手上的皱纹多了,静脉也凸出得更加明显。
“我忙着做饭,都没好好跟你说一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我听见厨房传来辛西娅与母亲的谈笑声。她们在洗碗,不知道是谁说了个笑话,两人哈哈大笑。就像索默尔常说的那样,和睦的家庭。然而现在,我总有一种只有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犹豫盘踞在我的脑海,恐惧与不安正一刀刀刺穿我的内心。能回到家的喜悦让我对没能回来的人产生了一种负罪感。我带回来的背包里,装着战友的遗物:奥哈拉的头发,布莱恩给我的牛奶糖包装纸。我把对美丽战火的憧憬锁了起来,感觉到了与战友们分离的孤寂。
我想起心留在战场上、只剩下了躯壳的战友,想起为了回到家人身边而踏上旅途的异国男子,想起离我们远去的好友,他的母亲和舅舅什么时候才会知道他的死讯?
突然间从额头上传来粗糙的触感,我猛然抬起头。奶奶正用餐巾帮我擦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流了好多汗。
“真是遗憾,这个家里好像没有人能够分担你的悲痛。不过你要知道这儿是你的归宿,也是你的起点,永远都是。”
“嗯……是啊。”
“你不用强忍悲痛,也不用因为不悲痛而内疚,蒂莫西。这和用汤匙尝味道是一个道理,一点点慢慢来,不要心急。”
奶奶浅浅一笑后起身,静悄悄地走出了餐厅。
那天晚上,我在梦里久违地见到了我的好朋友们。其实也不是现实中他们的样子,在梦里我们都只有七八岁,只是一起不停的玩耍。
年幼的我在原野上来回跑,矮小的他蹲在地上画飞机。
“爱德。”
好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
少年抬起头,对我挥着手。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不戴眼镜,但我太过固执,在梦里还是给他戴上了。
还有迭戈、温伯格、莱纳斯、斯帕克和奥哈拉也从小山坡那边跑了过来,大家都是小朋友的模样。迭戈看起来特别调皮,浅黑色的肌肤,露着耀眼的白牙。莱纳斯还是一样英俊,而斯帕克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似的皱着眉。温伯格的样子和现在变化不大,奥哈拉则是说个不停。最后瘦高个儿索默尔也慢慢爬上山坡来,大家都到齐之后开始玩当兵的游戏。
一边做梦一边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梦,还真是奇妙。明明在部队待了那么久,居然还玩不腻。我站在大人的角度俯瞰他们,看着他们玩得陶醉。
没错,这酥麻的伤口一定会陪伴我疼痛一生。
奇怪的是,在梦里面我们都背着洁白的降落伞。
那之后不久的一九四五年八月,在新总统杜鲁门的指示下,美军的轰炸机飞向日本上空。
美军在广岛和长崎投放了新研发的核武器——原子弹。二十多万平民百姓遇难。大约一周之后,日本终于投降了。
至此,持续了整整六年,席卷整个世界的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宣告结束。无论是同盟国阵营还是轴心国阵营都死伤无数,据说死亡人数总数超过了六千万。所有地方都满目疮痍,混沌不堪,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准确的伤亡人数吧。
第一〇一空降师于同年十一月解散,直至硝烟再起的那一天,它都将一直沉睡下去。
[1] 译者注:(德语)别开枪,别开枪!。
[2] 译者注:AFN,American Forces Network,美军广播电台。
[3] 译者注:《圣经》里的罪恶之城。
[4] 译者注:盖世太保是德语“国家秘密警察”(Geheime Staats Polizei)的缩写Gestapo的音译。
[5] 译者注:(德语)埃里希,也把这些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