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鹪鹩与秃鹫(第6/34页)
虽然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也有几间房子已经崩塌,但如果是在和平时期,就算会说话的小山羊和大灰狼,还有只拿着酸啤酒的傻老三在这里出现,感觉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咦,不过这好像是德国的童话来着。
我们班所待命的这间民房正好建在门口的公路和通往城市西侧的道路组成的“T”字的拐角上。这个区域的民居十分密集,房子和房子之间只有一条小缝,如果两个大人迎面遇上,其中一个非得把后背紧贴在墙上让出路来不可。
这间房子的主人杨森是个荷兰人,以制造玩具为生,他的卧室里到处装饰着积木工艺品和木雕玩具。
隔壁的房子也是他的财产,看来在被卷入战火之前他的家境可能还不错。他和家人住在这间房子里,而在隔壁的房子开了一家玩具店,听说他工作的工房就在玩具店的底下,虽然橱窗都被打破,商品也全都没有了,但他好像还在工房里做着玩具。
“话说回来,这房间里一股小孩气味啊。”
盘腿坐在墙角的亨德里克森一边用他那粗壮的手臂排出步枪的剩余子弹,一边吸了吸鼻子。要形容总是玩世不恭的亨德里克森,最恰当的词应该是“粗野”。要说脾气坏又爱挖苦人的话,医护兵斯帕克倒也在此列,但斯帕克身上总带着一种像是名门小少爷一样文绉绉的气质,亨德里克森则像个一身牛劲的乡下混混。他的下巴上有一条长长的旧伤疤,也不知是在哪里受的伤。
不过正如亨德里克森所说,这个房间确实有种独特的气味,像是在太阳底下放了一段时间的牛奶的味道。黄色的壁纸已经褪色,但还能看见蓝色的小花点缀其间,两张并在一起的床上躺着毛绒娃娃,看上去完全就是儿童房,不禁让人怀念不已。
房子的二楼有两个房间,这个房间就是其中之一。它正面对着公路,隔壁房间则位于楼层的拐角,从那儿能一眼看尽底下的T字路。那个房间现在好像是个仓库,许多家具杂乱无章地堆放在里头。隔开两个房间的墙壁上有道门,不用出走廊也能互相来往。
不过为了打通两个房间,保证广阔的视野,这扇门现在已经连着铰链一起被拆下来了,窗玻璃也被随意打碎,这样我们不用开窗也能将枪口伸出去。能移动的家具全部移到了墙边,成为防御子弹用的遮蔽物,其中包括衣柜和小巧的床头柜,以及还放着图画书的书架。我们还从一楼的寝室搬了几件家具上来,每件家具都十分沉重,看上去质量相当好,家具的棱角和表面上布满了老旧的伤痕,这都是居住在这里的一家人曾经使用过它们的证明。
将房子借给我们的是一家四口,夫妇两人正当壮年,大约五十岁,两个孩子分别是八岁的女孩和四岁的男孩,他们现在正在地下室避难。父母头上都已经有了白发,孩子的年龄却都很小,可能是老来得子吧。
一家之主杨森先生会说一点口音很重的英语,据说他已经去世的哥哥就是抵抗组织的成员,所以我们一开口他就痛快地把住宅借给了我们。
不管是在索昂还是在埃因霍温,荷兰人都会挥舞着橙色的旗子,拿出酒和食物盛情款待盟军。有老人流着泪上来跟我们握手,还有年轻的女性跑来亲吻我们。虽然这种热烈的欢迎多少影响到我们行军的速度,但看到他们那高兴的样子,我们也很开心。
只是,幸福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些城市之后,等待我们的就只剩下前进道路上几乎永不停歇的战斗。德军的奇袭定位精确,火力极猛,我们很快就失去了两个战友。
我们趁着日落退入村庄,河对岸的天空被染得异常火红。那是埃因霍温的方向——德军的轰炸机正撕开黑暗,掠空而去。那些热烈欢迎了盟军的人们,因喜悦而沸腾的人们,都与城市一起被埋葬在了轰炸之下。
杨森先生的个子跟邓希尔差不多高,圆眼镜后面的眼睛蓝得像是春日的海洋一样,闪耀着温柔的光芒。
“这是我的孩子。女儿叫罗蒂,儿子叫西奥。”
同样有一双蓝眼睛的罗蒂一听到父亲在介绍自己就躲到了杨森夫人的背后,但她亚麻色的长发从夫人的围裙旁边完全露了出来,根本就没藏住。我以为她只是怕生,但她好像是害羞过头闹起了别扭,她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我的妹妹凯蒂。罗蒂的额头很宽,看起来十分聪明,就连这一点也跟凯蒂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