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嘉波莉(第5/6页)

屋里的其他一切都是白色的:墙上糊的是白墙纸,天花板刷的是白粉;椅子,桌子,床,各种设备(连电话也不例外),还有木器用具,无一不是上的白色;地下铺的也是白的毛毡。这里的家具没有一件是医院里用的那种,可是整齐划一的白色却使这里的家具看去像是摆在医院的病房里。屋里有两扇窗子,门除了我打开的那扇以外还另有两扇。左边的一扇通向一个浴间,右边的一扇连着一个小小的梳妆室。

我把科林森推进屋里,自己也跟着进去,随即把门关上。门上没插钥匙,也没有钥匙孔,敢情根本就没有安装上什么锁。科林森站在那里,对着姑娘直发愣,嘴张大了再也合不拢来,眼睛也跟姑娘一样发了直,可是脸上那份惊恐的神气要比姑娘厉害多了。姑娘只是扶着床后的横档,苍白惶惑的脸上直勾勾地瞪出了一对几乎成了乌黑的迷惘的眼睛,却什么也没瞅着。

我就拿一条胳膊揽住了她,按她在床沿上坐下,一边叫科林森:“快把她的衣服都捡起来。”一连对他说了两遍,他才算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他捡起姑娘的衣帽鞋袜拿来给我,我就替姑娘穿戴起来。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肩头,连手指都抠进了我的皮肉,嘴里还气势汹汹地直提抗议,那口气就像我是在教堂里偷了济贫募捐箱,所以难怪他要这样义愤填膺似的:

“不行!你不能……”

“有什么不行的?”我推开了他的手说,“你想干那就你来干好了。”

他急得直冒汗,倒抽了一口气,结结巴巴说:“不行!不行!我可不能……这种事……”他忽然住口不说,走到窗前去了。

“难怪她在我面前骂你是头蠢驴呢,”我冲着他的背影说,低下头来一看,发现我给她穿的嵌金丝褐色衬衫前后穿倒了。我替她穿衣服,她尽管不是自己一动也不动,其实却简直跟具蜡像差不多,不过我把她扳来拨去,她至少并不挣扎,我把她推到哪儿,她就乖乖地待在哪儿。

等到我替她穿好外衣戴好帽子,科林森早已离开了窗口,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般向我轰来:她这是怎么啦?是不是该去找个医生看看啊?带她出去会不会出问题啊?我直起了腰来,他却把姑娘从我手里一把抢了过去,用他又长又粗的胳膊扶着她,一边还不住嘴地叨叨:“这是我呢,阿嘉。你不认识我了吗?跟我说话呀。你这是怎么啦,亲爱的?”

“没有什么,她不过是用过‘药’,过足瘾了,”我说,“你也先别急着让她清醒过来。等我们把她弄回家去再说。你架着她这个胳膊,我架着那个。路她还能自己走。要是碰上了什么人,你只管往前走,由我来应付他们。好,走吧。”

我们没有碰上什么人。出了门到电梯口,乘电梯下到底层,穿过门厅,一直来到街上,始终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见到。

我们就去原先下车的转角上,米基还守在那辆克莱斯勒里。

“没你的事了,”我对他说。

他说了声:“好,再见。”就走了。

科林森和我把姑娘夹在当中,在敞篷车里坐好,科林森便开动了汽车。

我们驶过了三条马路,这时候他开了口,问我:“依你看,真是把她送到家里去最好?”

我说对。他没有说什么,车子又开过了五条马路,他却又原话重问了一遍,这回还添了个尾巴,说是不是送医院更好些。

“你倒不说送报馆?”我挖苦他说。

一声不响又过了三条马路,他又说开了:“我倒认识一个医生,他……”

“我有任务得完成哪,”我说,“莱格特小姐现在弄成了这副模样,我只有马上把她送回到家里,这任务才有办法完成。所以她应该回家里去。”

他把脸一沉,气呼呼责备我:“你不惜叫她丢脸,叫她出丑,不惜耽误她的性命,原来目的就是为了要……”

“她的性命有什么危险?还不是跟你我一样好端端的?她不过是那玩意儿用过了点量,身子吃不住了。那玩意儿是她自己吸的。又不是我给她的。”

我们所说的这位姑娘,此刻确实就好端端的坐在我们两人之间,眼睁得很开,人也坐得很直,可惜对于眼前的情况她脑子里根本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