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巨大与虚无的年代(第28/42页)
这天苏峰好不容易等到毛毬的稿子,下山前往邮局途中,突然刮起一阵山风,将他手上的稿子吹得漫天飞舞,如果立刻冲上前去,应该来得及捡回稿子,然而苏峰却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耗尽全身气力,站在原地愣愣地仰望着鸟取灰色的天空。那股创作洪流改变了苏峰,也改变了毛毬,他累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苏峰回到赤朽叶家,告诉毛毬:「……稿子弄丢了。」这个消息令毛毬震怒不已,两人久违地正视彼此。
毛毬看出这个一手拉拔自己的编辑眼中,已经失去往日热情,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没有爱,没有期待,也失去了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斗志。苏峰的眼神流露出一丝轻蔑,他在毛毬身上看到的只有钱和权力。毛毬紧咬下唇,不颤助手们的阻止,狠狠掴了苏峰一个耳光。但苏峰仍是沉默不语。
「给我道歉!现在就跪下向我赔罪!」
苏峰乖乖照作,额头贴在榻榻米上,向这个他一手栽培的弟子下跪。毛毬低声说:「……算了。」回到工作室下达「重画」的命令,和助手不眠不休整壁画了三天三夜总算及时完成,毛毬不发一语把重新画好的稿子交给苏峰,自那天起,两人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一起工作,却再也不开口交谈了。
毛毬决定每星期休息半天,星期一的傍晚以后就是她放松的时间。她并不外出散心,多数时候只是坐在檐廊上眺望后院景致。碰到独眼工人丰寿到家里来,会和他打声招呼,告诉他:「妈在接待室里。」偶尔也会和他聊一聊。
这个顽固的工人是母亲万叶的朋友,却是父亲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毛毬和他很谈得来,因为她一样顽固,也害怕变化。
丰寿和毛毬经常聊起那个死去的女孩,丰寿对侄女蝶子的死一直引以为耻,正因为他想法传统,受到的打击也越大。
「世人都光说些难听话,虽然她上高中后学坏了,可是她以前确实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大家都把她说得像是天生的坏胚子呢?」
「随他们说吧,叔叔,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们都喜欢蝶子。谣言总有休止的一天,我们对她的爱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毛毬小姐,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丰寿吸着鼻子说。
尽管时代变了,熔炉却依旧没变,而丰寿也始终如一。万叶常和丰寿在一起,曜司则一如往常埋头工作,不顾家庭,他知道了长女毛毬成了漫画家的事,并没有表示反对,将家里事全权交给母亲阿辰和妻子万叶处理。
尽管毛毬畏惧变化,就在她成为畅销漫画家的二十岁那年,也就是一九八六年的夏天,经历了一个惊人巨变。
她的母亲万叶早已目睹过的那个悲恸的夏天,终于降临在赤朽叶家。
我的舅舅赤朽叶泪那年将满二十二岁,即将以优秀成绩毕业于当地的国立大学,赤朽叶制铁的员工都因为有个优秀的继承人而放下心来,因为其它的孩子都不怎么可靠,像是从太妹变成漫画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毛毬,阴阳怪气、老是横刀夺爱的百夜,吊儿郎当、每天只顾玩乐的女高中生鞄,整天关在房里的小学生孤独。全家人都将希望放在泪身上,就连曜司也兴致勃勃地开始将经营企业的本领传授给他,然而事情就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发生了。
那年暑假,泪和几个大学同学到碑野川上游的中国山脉脊梁旅行,一行人在山上开心唱着歌时,突然惊觉歌声里少了一个人的声音,察看之下才发现泪失踪了。有人说他失足滑下碑野川,但没有人亲眼目睹,反正大家在发现少了一个人的同时,就再也没人见过泪了,好像这个世界只是暂居的旅舍,他就这么干脆地消失在山间。这时悬崖下的河川隐约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大家纷纷拉长耳朵倾听,大声疾呼:「喂!泪!」「赤朽叶!」大家掉头街下山路,还是没看到泪的踪影,只好下山报警。其中一个伙伴一度疯狂地想跟着冲下山崖,其它人大喊着「三城!」奋力阻止他。随后搜救队在山里进行大规模搜索,仍没有任何斩获,泪仿佛从世上蒸发一般,完去失去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