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自海上的东西(第5/10页)
事情已经过了十年之久,那些人已经或许能够站在不同的距离重新审视那个事件了。说不定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回忆那段往事的从容吧。
许多人告诉我他们其实很受不了媒体和好事者们的穷追猛问。虽然当时他们强硬地做出“不要再烦我们了”的要求,但是过了一阵子,他们最后却还是回过头去检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随着时间的过去,反而有人表示希望能说出来、留下自己的意见。由于事件马上就要随风而逝了,也有的人极欲忘记却又害怕记忆的消逝。
总之我开始采访的时机是对的,能写出那本书也全是因为这些好运。
当时我的确是太幸运了呢。如果真有所谓的时来运转,我大学四年级的夏天就是那种情形。
是呀,一开始我是打算以此当作毕业论文交差的。因为我学的是市场行销,所以我只是单纯想透过街头访谈和问卷调查等不同方法,分别看看各能收集多少资讯、内容会有什么样的不同。为什么会想到调查童年时代发生的事件呢——明明跟市场行销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现在甚至也记不得起因是什么了。
不过一旦下定决心调查,我可从来没有后悔过。在朋友的帮忙下,写信、打电话给相关人士。从五月到九月,每个月一次造访四次相关人士。有的人每次都肯接见、有的人则是只见一面就不再出现。
没想到间隔一段时间的定期会面颇具效果。许多人只要在我面前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而说不话来;但当我一离开,却又滔滔不绝地“话说当年”。也有人会随着见面次处的增加而唤回记忆。有些人在和我面对面的时候几乎没有话说,可是一回到家后则是一定会写信给我。那年夏天是个很特别的夏天。
发生那个事件的夏天,以及我在这个城镇里采访相关人士的夏天,在我心中是成对的。
两者都是白色的夏天。白色的日子。对我而言,那两个夏天我肯定是热昏了头,处于异常状态。
所有的访谈都结束时,我的头脑里面塞满了每个人的说法,我已经无暇顾及毕业论文了。总之,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拼命写出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写的是小说还是什么。
反而是写好的成品让我有些困扰——我居然写出了一个完全不像是毕业论文的怪东西,而且还大费周章地折腾了一个夏天。当我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状况时,脸都绿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和气力重写另一篇论文了。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读书会的同学们都知道我曾经灰头土脸地埋首写了奇怪的东西。教授也要求要看,还要我当作毕业论文交出。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教授在出版社工作的学生看到了那东西。于是,它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印刷成书了。
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假如没有那回事,或许现在我就不可能像这样和你在此见面了。这果然是命运使然。
7
事件发生时,我唯一留下印象的,是周遭的大人都说:“简直就像帝银事件一样。”
小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好不容易知道是怎么回事,则是在高中的历史课时。本来高中所教的日本史,能撑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很不容易了,战后史根本都是盲点。偏偏我对战后史特别有兴趣,私下还看了不少书。
说是很像,其实也没有什么共通点。
唯一扯得上的,就是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人来访,让一大堆人喝下毒药这点。
帝银事件发生在战后不久的美军进驻时代,所以比那个事件还要早二十多年。
一名持有医学博士名片的男子来到帝国银行分店,宣称由于赤痢传染病开始流行,基于美军的命令,男子必须让所有银行职员喝下了他所带来的药。
光是听到赤痢的病名,就很有旧时代的味道。结果男子带来的药是剧毒,正当所有人感觉不适之际,男子抢走了银行的钱。当时喝下药的十六人之中,有十二人死亡。
一次毒杀了许多人这种情形,看在老一辈的人眼中,或许大同小异吧。小时候,周遭的大人们还是沉浸在战后情怀里。
那个事件也是使用相同的作案手法。那一天既是男主人的花甲之寿,也是老太太的八十八岁米寿之庆。他们家祖孙三代都是同一天生日,在我们那附近可说是众所皆知的。所以就算有人以祝贺名义送酒过来,也不会有人生疑。何况对方还报上了男主人远方的朋友姓名,甚至还帮小朋友准备了果汁,大家只觉得他的细心周到,做梦也没想到里面全都下了毒。饮料分配给所有人之后,大家就干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