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97年 冷夏(第21/24页)

优希还在继续说:“现在,也许是您成为一个真正的父亲的最好机会。”

男人终于生气了。他怒容满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你又不认识我,凭什么对我家里的事说三道四的!我是做父亲的又怎么样!”说着就朝优希逼了过来。

优希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这时,一群住院的孩子出现在附近,担心地看着优希。优希已经记不得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真为您的孩子的将来担心……”

男人大吼一声:“别人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这时,小儿科病房的一个年轻的护士经过这里,看到这种情况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优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慌慌张张地朝那个男人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在那群孩子的注视下逃也似的跑下楼梯。

6

“是大白鼠吗?”笙一郎把玩着手上的酒杯问。

柜台里边的奈绪子点了点头。今天的奈绪子穿的是秧苗般翠绿的和服。她对笙一郎解释说:“人家送给我的小崽子,长大以后生了小崽子。现在,小崽子又生了小崽子……”

“是吗?到底是老鼠,繁殖得快,增加起来可不得了。”笙一郎说完很斯文地喝了一口酒。

“在这儿喝酒的客人,周围的邻居,只要说想要,都送了,可是还没送完……”奈绪子为难地说。

“还剩几只?”笙一郎问。

“三只。已经长大了,跟它们的爸爸妈妈没什么区别了。”奈绪子说着拿起酒壶给笙一郎斟酒。

笙一郎举起酒杯一边让奈绪子倒酒一边说:“扔了也不合适吧?”

“就是,养大了,也就有了感情,扔不掉啊。”

“一开始不养就好了?”

“可不是嘛。那位客人要送给我的时候,拒绝了就好了……”

“但是,还是想养个活物。”

“是啊……”

“带着生命的热气的东西,身边有几个也好……”笙一郎自言自语地说着,慢慢喝完杯中酒,对奈绪子说,“真的一点儿都不能喝吗?只一杯,怎么样?”

奈绪子踌躇了一下,笑了:“好,就喝一杯。”

笙一郎往奈绪子自己挑选的一个酒杯里斟了一杯酒。这个酒杯跟梁平以前用的酒杯形状完全一样,制作得非常精细。不过梁平用的酒杯是蓝色的,现在奈绪子用的这个是红色的。

奈绪子干了杯中酒,羞涩地说:“好喝。”

“你想跟我谈的,不是大白鼠的事吧?”笙一郎直截了当地问。

奈绪子垂下眼帘,轻轻地把酒杯放在柜台上。木门上的球形电灯,在笙一郎到来之前就已经熄了。奈绪子说今天没来客人,笙一郎认为她根本就没开门,因为笙一郎跟她约好了晚上10点见面。笙一郎点燃一支烟,等着奈绪子开口。

“能不能让我跟那个叫优希的姑娘见上一面?”奈绪子终于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了。

笙一郎感到迷惑不解:“见了面又怎么样?”

奈绪子没有回答笙一郎的问话,开始准备做一样什么菜肴,但是她的心思没在做菜上。小钵子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奈绪子没有立刻蹲下去收拾碎片。她照旧弯着身子站在那里:“只想跟她谈谈。我一直在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笙一郎不认为让奈绪子跟优希见面有什么意义。他抽了一口烟,找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她工作太忙,连我都难得跟她见上一面。”说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奈绪子没看着这边,笙一郎觉得是个开口的机会,于是说,“其实你是为了梁平吧?你是想跟我商量梁平的事,才给我打电话的吧?”

奈绪子没吱声。笙一郎继续说:“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你,对不起了……可是,关于那小子的事,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17年没见过面,他在这17年中干了些什么,我是一概不知。最近重逢,我也没问过他。”

笙一郎停顿了一下,叼上一支烟,没抽几口,又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说心里话,我是不想问,因为知道了也许更难过。17年了,那小子是怎么活过来的,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烦恼,现在有什么打算……我都不知道。”笙一郎说着说着,压抑在心头的情感涌了上来,他用酒润了润嗓子接着说,“从那小子说的话里,也许能了解到一些东西。可是,如果真的让他说,他一定会使我感觉到一些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内心深处的东西……我害怕看到他内心深处的东西。因为那小子在不知不觉之中产生于内心深处的愿望和罪恶感,一定有不少跟我一样的地方。了解他……等于了解我自己,等于让我自己清楚地看到我身上的某些东西,而看到这些东西对我自己来说是无法忍受的痛苦。那小子的想法可能跟我一样,所以他也什么都不问我。所以,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他,是不可能的。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