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97年 冷夏(第13/24页)
聪志睁开眼睛,仍然盯着自己的脚尖,满脸傲慢地开始了他的长篇演说。
“父母总是一边说是为了孩子,一边首先满足他们自己的欲求和愿望。但是,他们又总是以一切为了孩子为由,只要发现孩子稍微欠缺一点儿感激之情,马上就怒火万丈,骂孩子忘恩负义。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孩子跟父母说话比较留心,结果被父母指责为不知父母心。其实是父母不知孩子心。孩子们除了父母教他们做的事以外什么都不能做,最后能得到什么幸福?从小接受的东西,从小被周围的环境熏染上的东西,以各种形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做父母的小时候,对他们的父母说的话、做的事,也是一直忍耐、服从,对那些不讲理的命令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不管父母对自己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也得感谢父母。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得不到父母的爱了……等这孩子长大以后做了父母,爱孩子的权力也有了,掠夺孩子自由的权力也有了,就开始下意识地滥用这种权力去支配孩子。所以,只要孩子稍一顶嘴稍一反抗,马上就发怒,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做母亲的特别可怜。男人在外边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男人嘛,归根到底是孩子,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女人那样做却不行。可是,女人即便做了母亲也还是母亲的孩子嘛,想撒娇的时候不能说没有,想黏糊人的时候也不能说没有,可是呢,丈夫,甚至丈夫家里的人,都要求她得像个做母亲的。不管年龄大小,只要做了母亲,立刻就对她有这种要求。结果呢,能够使母亲安下心来的,能够接受母亲撒娇的,能够允许母亲偶然做一回孩子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做母亲的对于孩子的反抗行为更觉得接受不了。可是呢,作为孩子来说,不可能一直忍耐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大喊一声,别愚弄我啦!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做父母的,的确很艰难,也许除了苦劳没有别的。然而,如果因此就一直无视孩子的处境和感情,孩子对父母就不可能只是爱。应该真心去爱的父母,变成了不值得去爱的父母……作为孩子,是会哭着向父母还击的!”
由于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聪志是僵直着身体,一口气把胸中块垒吐出来的。停下来之后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差点儿哭出来,赶紧闭上眼睛,筋疲力尽地瘫坐在沙发上。
“喂!”伊岛叫了聪志一声。
聪志好像是在把面前令人讨厌的虫子轰走似的摆摆手:“跟你们这种人说什么也是对牛弹琴,我现在不想说了。你们要是非听不可呢,拿传票来。我看什么传票你们也拿不来。”虽然已经筋疲力尽,还是发泄了一通。年轻警察想上去把聪志揪起来,伊岛又制止了他。
“您二位别往心里去,他只不过是随便一说,没什么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笙一郎赶紧和稀泥,他紧跟着站起来说,“我们事务所正在处理一桩挺麻烦的离婚案。双方毫不掩饰地争夺财产,谁也不管孩子。久坂君负责这个案子,大概是郁积过多的缘故吧。”说着好像要保护聪志似的站在了伊岛与聪志之间。
聪志四肢无力,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看来他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伊岛看看聪志又看看笙一郎,满脸不信服地说:“既然你们挺忙的,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打搅。”
笙一郎不客气地说:“来之前请先打个电话。”
伊岛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长濑先生……您好像跟这位青年的姐姐很早以前就认识?”
笙一郎觉得胸口憋闷,透不过气来,并且感到身后的聪志在惊奇地看着自己。
“好像是说从小学时代就……”伊岛接着说。
“不……”笙一郎否认。
“我是这么听来的。还有我认识的一个叫有泽的,你们三个是一个小学校的?你们交往的时间真够长的。”
笙一郎感觉到聪志的视线强有力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拼命地寻找着合适的词语。
“偶然的重逢,十几年没见过面了。”
“但是,您把友人的弟弟安排在您的事务所工作。”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他姐姐重逢是他来我的事务所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有泽在神奈川县警察本部当警察,我也是5月才知道的。这跟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