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7年 春(第5/33页)

优希曾多次劝母亲染发。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不但不化妆,出门连口红都不涂了。由于进入了更年期,面部表情一天比一天忧郁,一天比一天灰暗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

优希看着母亲僵直的后背,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和悲伤感涌上心头,她尽量压低声音对母亲说:“您跟聪志吵架的声音在外边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志穗好像没听见优希的问话,冷冷地说:“别在那儿傻站着了,把吸尘器拿来。”

优希把一直背在肩上的包放在居室里,从壁橱里取出吸尘器:“花瓶是谁摔的?”

“不是故意的。”志穗接过吸尘器,开始清除地板上的玻璃碴。

优希用旧报纸把玻璃片包好,放进非可燃性垃圾袋里。

志穗关掉吸尘器,神情呆滞:“检察官,不当了。”

优希回头看着母亲:“您是说聪志?”

志穗点了点头。

优希感到迷惑不解:“检察厅不是已经内定了吗?莫非又不要他了?”

志穗把吸尘器放回原处,有气无力地坐在矮桌边:“他自己拒绝了人家。”

优希追到居室,站在母亲身边:“为什么?”

“这个孽障,他不说呀!”

“拒绝了,今后打算怎么办?”

“说了,当律师。”

优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还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检察厅的检察官哪,就这么让他给辞了。”

优希在母亲身旁坐下来:“我也感到遗憾。不过,还是在法律界嘛。而且,律师难道不是人人羡慕的职业吗?”

“哼,律师,毕竟是靠客人吃饭的职业吧。检察厅已经选中了他,干吗还要往那不安定的路上走呢?”

“进一家律师事务所,拿着工资学本事,有什么不安定的?”

“那是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别人的工作!出点儿错就不得了!”

“当检察官就不出错啦?”

志穗头痛难忍似的按着太阳穴:“那是公务员,出了错儿也不用他一个人承担,一辈子不必担心没钱花。”

“您的看法对不对我可不敢说。”

志穗想起刚才跟聪志的争吵,一下子变得眼泪汪汪:“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呀,我一说钱啊,安定啊,马上就说我俗气。我还不是希望你们能过上好日子。我为你们的将来着想,就那么让你们讨厌?”

“谁那么说来着?不过,聪志有聪志的具体情况嘛。”

“这孩子,成心跟我过不去,欺负我。”志穗用面巾纸擦擦眼睛,低着头说,“你也是。”

优希迷惑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这就三十了,也不结婚,夜班夜班,怎么苦怎么折腾你自己,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我是乐意工作才工作的。能为别人做点儿什么,我心里高兴。”

“我倒是希望你为你自己做点儿什么,希望你珍惜你自己。”

“现在我拼命工作就是为了我自己,就是珍惜我自己。”

“就算妈求你了,结婚成家吧。你一天不结婚,妈一天放心不下啊!”

“又来了又来了,您就不能说点儿别的俄看哪,是您跟我过不去,是您欺负我。”

这回轮到志穗迷惑不解了:“我?”

优希避开志穗的目光,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聪志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他主意己定,谁也拿他没办法。”说完拎起自己的包离开了志穗的房间。

优希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灯也不开,随手把包一扔,脱掉夹克衫,在黑暗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为使自己更清醒似的用双手拍拍脸部,走出自己的房间,站到了对面聪志的门前。

好像是为了发泄满腹郁闷,优希拼命地打门:“我进去了啊!”不等聪志回答,优希推门而入。

聪志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一个男孩子的房间,可以说是相当整洁了。优希看着书架上摆着的一排排法学专著,问道:“花瓶是你摔的?”

“什么?”

“我在外边都听见了。”

“不是故意的。吵架的时候,无意之中碰倒了。”

“为什么吵架?”

“你去问老太太。”

“吵两句,至于激动得摔花瓶吗?就这还想当律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