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鹤见良辅篇(第64/83页)
首先用褐色印刷正面的福泽谕吉。
“太棒了,太棒了。福泽谕吉印的位置跟真钞上的一模一样。”
幸绪取下试印刷用的纸,两颊泛起红晕。
“这还不是想当然吗。别忘了,咱们已经试印过几张了。”
“又来了,真讨厌。真是一点情趣也没有。”
“哎。没点浪漫劲儿的人,怎么能着手造假钞呢?”
“讨厌。阿宏嘴里还会吐出浪漫两个字。”
“别吵吵了,快续纸!”
两人的喧闹劲儿,我早已领教够了。从印刷机里吐出来的纸上,虽然还没有日银总裁印的号码,但已经是无论从哪儿看都与真钞几乎无二了。深凹版的凹凸感和细密线等都得到了完美的再现。真正的纸币,马上就要在我们手中诞生了。
试印刷结束,印刷工程上了轨道后,下边的就快了。按版台的力气活,由我和阿宏承担。让它从右往左,又从左往右在压胴底下钻来钻去,使特制油墨印到纸上。
幸绪负责检查印好的钞票。每一张都要同真钞比较色调,确认有无印刷失误。
特别是细密线,一定要擦亮眼睛,查看有没有“断条”或“飞白”。哪怕有一根线出现断条,福泽谕吉的表情看上去也会不太对劲。只有当我们能够连细徽部分也原样地表现出来时,真正的纸币才算从我们手中诞生出来。
“等一下。左端出现飞白。”
“看。刮刀的刀尖——”
“顺便再检查一下压胴的压力。拜托了,阿宏。”
“OK。”
“交换,完了。”
“油墨不够了。”
“错了。那是反面用的。”
“肚子瘪了,谁去买便当来!”
“我,可不想。我才不愿离开这儿呢。”
“我也是。别开玩笑了。”
“怎么办,把这个印完吧。”
“同意。就差一点了,咱们干完吧!”
我想,大概父母看着自己孩子一天天成长起来的心境,就是这样的吧。那一张张的假钞——就连试印刷时的失败作品——都那么让人又疼、又爱,想抱在怀里,跟它贴贴脸。
资金确实花了不少。首先是用我跟雅人弄的假钞获益来的那一千四百九十三万元,还有这五年间我一点点积蓄起来的钱,卖江波的奔驰筹到的钱,再加上幸绪的夜间打工费,最近资金告罄,又借来了高利贷。总共,也有四、五千万元了吧。
而且,还有二十年前老头他们费尽艰辛从香港运来的平台印刷机。如果现在想弄到这东西,不知到底要花多少钱呢。
日本屈指可数的系统扫描仪,也是偷偷潜入久违的新东美术印刷,不打招呼使用的,没花什么本钱。但是,为此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呀,那可是拿钱买不来的。
不,我这边不说也罢。还有幸绪呢,因为她父母经营了一家印刷公司,所以她掌握了操作扫描仪的本领。又正因为如此,那家公司才被人夺走了。阿宏在狱中度过了五年时光,现在原来的面孔和名字也都丢掉了。光井大叔,虽然多少也是他自作自受,但也失去了家庭,失去了至爱的儿子。水田老头呢,将自己二十多年的时光,都给了假钞制造,最终还丧了命。幸绪的父亲也是一样。
所有这一切,早已不可以用钱来计算了。
人们都说假钞是种不上算的犯罪。
想想我们所失去的、所投入的,真让人不得不点头称是。但是,回报的时刻,已经近在咫尺了。
进行凸版部分的印刷的最后三天,我们都感觉睡觉简直是对时间的可耻浪费。只有我暂时还要去工厂上班,但是让我离开工作间去上班,简直比杀了我还难过。一想到阿宏和幸绪两个人眼看就要生产出假钞来了,我甚至感觉如果我不能亲见那激动人心的一刻的话,那就是他们对我的最大的背叛了。我一结束了工作,就像听到头生儿降生了的父亲一样,草草换了衣服就出了工厂。
他们俩也一直在等我。我刚一打开工作间的门,阿宏和幸绪就双颊红红地迎了上来,三个人连蹦带跳地来到印刷机前。两个人已经把拉丁字母和数字的组合顺序,写进了一览表中,印刷纸币号码的准备都就绪了。我们就参照着那一览表,把拉丁字母和数字的原版放在版台中,把那一个个不同的号码印到了我们的假钞上面。这好比是在给我们那一个个刚出生的可爱的孩子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