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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村民们早已淡忘了过去的事,他们再度将有纪与当年美律和俄罗斯青年之间的往事联结在一起,是在有纪回乡两年之后,也就是有纪十九岁的时候。那一年,有纪随着寄宿在驿站的年轻摄影师离家出走了。那是一九三六年(昭和十一年)初秋的事情。在那之后的五年间,有纪一次也没有回到过故乡择捉岛。
有纪走到元町简陋的公寓前,停止了对往事的追忆。
寒风刺骨。没人住的房间里,温度一定很低,就算生了炉火,也得花上至少三十分钟才能暖和起来。也许,今晚早点儿铺上棉被放热水袋进去暖暖被窝,然后早点儿休息会比较好吧。至于今后该怎么生活,这件事只有留到明天再去考虑了。毕竟,今天大脑思路不是很清晰,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光是加工厂的作业及送货,就已经搞得她精疲力竭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
打开大门后,有纪走进了房里。鞋箱上放了好几封邮件,其中有一封在收信人的地方,写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寄信人名字,知道是择捉岛的德市伯父寄来的。他先前曾在信中说自己目前身体的状况不是很好,这封信会不会是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呢?
有纪将信暂时放在胸口,脱掉橡胶长筒靴。
港口的方向,再次传来沉闷的汽笛声。
一月 纽约
不知不觉中,冰雹已经变成了雪花。一走下加长型轿车,鲍威尔便冻得直打哆嗦,拼命将开司米羊毛外套的衣襟往上拉。口中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色,微细的雪花,不断沾附在暴露出来的嘴唇四周。石材铺成的路面上,已经积了半英寸厚的雪。雪地的寒冷穿透皮鞋,直逼足尖。从眼前的排水沟中,冒出大量的水蒸气。
这里是纽约下东城南边,仓库街的尽头。在道路前方,可以看见布鲁克林区的码头。下午六点这个时候,卸货作业已经完成,四周一片沉静,不见任何人影。路旁既没有停驻的货车,也没有送货人员的喧哗声。
雪花在帽子上开始融化。赶紧把这事儿搞定,然后回自己在莫瑞丘吉的房里吧。鲍威尔在心里这样想着。对一个快四十岁的人来说,身体实在是难以抵御湿气和寒冷。像这种天气,最适合待在炉火旁,喝着加冰块的上等威士忌,然后在身边搂着身材丰腴的女人。虽然这三样东西,自己都已事先准备起来了,但在享受之前,还是得先将事情办妥才行。
往下走八个阶梯后,鲍威尔确认了一下门牌上所写的字。在那门牌上,上下排列着奇妙的中文和英文。
上面的英文是这样写着的:
“此仓库出售,所属机构:陈新发贸易公司”。
鲍威尔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再敲了一下之后,便径直推开了大门。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向内敞开了。
房间里面一片漆黑。鲍威尔伸手一边触碰墙壁,一边寻找电灯的开关。就在这时,从黑暗深处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一直往前走。”那声音听起来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低沉却无任何抑扬顿挫的男子的声音。鲍威尔朝着声音的方向应道:
“太暗了,我没有办法往前走。”
“门关上,往前径直走就行了。右手碰墙,沿着墙壁走,脚下不会有什么绊人的东西。”
鲍威尔照他说的,将门给带上。外面微弱的光线一下被遮断,鲍威尔整个人顿时被完全笼罩在黑暗当中。他伸出右手,果然立刻碰到了墙壁。男子的声音听起来,离自己并不是很远,大概是沿着这面墙壁,估计十步的距离吧。鲍威尔朝着声音的方向,轻轻地迈出了脚步。
走了大约十步左右,鲍威尔停下来问道:
“肯尼,你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从鲍威尔的背后传来声音。
听见疑似扣动扳机声,鲍威尔慌忙举起双手说:
“哦,别吓我,肯尼!我说过我是来给你找活干的,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你紧张什么啊?”肯尼说,“只不过是把门上锁而已!”
突然,灯亮了起来。鲍威尔回头一看,在这间天花板特别高的半地下室的另一头,也就是刚才他进来的那扇门的前方,站着一名男子。一位个头不高的东方人,满脸胡楂儿,穿着一件破旧的外套,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