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午后经(第6/7页)

“无比美好的事业,”我说道,“但是可能吗?”

“培根相信有可能。”

“您相信吗?”

“我也是一直相信的。但要相信其实现的可能性,就需要肯定贱民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具有个人的直觉,那是唯一可信的。但是,如果个人的直觉是唯一可信的,那么科学又怎么能通过直觉重新总结出普遍规律呢?而那种正面的魔力又怎么通过反映普遍规律变成切实可行的呢?”

“对啊,”我说道,“怎么能够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在牛津大学,我曾经跟我的朋友,奥卡姆的威廉有过许多争论,现在他在阿维尼翁。他在我头脑里播下了怀疑的种子。因为,如果唯有个人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么,同样的原因产生同样的效果,这样的命题就变得很难成立了。同样的物体,可以是冷的也可以是热的,可以是甜的也可以是苦的,可以是湿润的也可以是干燥的——在一个地方是这样,而在另一个地方就不是这样了。如果我不动一个手指就能营造出无穷无尽的新物体的话,那我怎么能够发现支配事物保持井然有序的普遍的关系呢?因为只要手指一动,就会改变手指和所有其他物体之间的地位关系。这些关系就是我的头脑用来感知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联的方式,可是怎么保证这种感知的方式是普遍的和稳定的呢?”

“可您知道一定厚度的一块玻璃,适应一定的视觉能力。因此,您现在知道怎么制造出跟您丢失的那副一样的眼镜来,否则您怎么能够呢?”

“一个尖锐的回答,阿德索。实际上我拟出了这个命题。一定的厚度应该适合相应的视觉能力。我提出这个命题,是因为我有过多次同样类型的个人直觉。试验过药草治疗性能的人,都知道所有本质相同的药草用在患者身上会产生同样的药效。因而,做这两种试验的人就得出论断,哪种类型的药草对发高烧的人有效用,哪种类型的镜片能够以相应的程度改善眼睛的视力。培根所谈到的科学论点无疑是围绕这些命题提出的。请注意,我是谈关于事物的命题,而不是就事论事。科学跟命题及其术语有关系,而术语是指个别单一的事物。你要明白,阿德索,我应该相信我的命题是行得通的,因为我是在实际经验的基础上学到的。但是,要相信它,我就得推测存在普遍规律,可我又不能谈论那些规律,因为同样是关于存在普遍规律和事物有其一定秩序的观点,就意味着上帝成了这种观点的俘虏。但是上帝的存在是绝对自由的,如果他愿意,只要是出于他的意志,是他的举动,就能使世界完全变个样。”

“那么说,修士,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您知道自己为什么做某件事,而您并不知道为什么您深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应该自豪地说,威廉是钦佩地看了我一眼,他说:“也许。不管怎么样,我对你说这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对自己所阐述的真理并没有把握,尽管我是相信它的。”

“您比乌贝尔蒂诺更神秘莫测!”

“也许是吧。不过你看到了,我是在探索大自然的事物。而即使在我们正进行的调查中,我也并不想知道谁是善人谁是恶人。不过,我想知道的是,昨晚究竟是谁到过缮写室,究竟是谁拿走了我的眼镜,究竟是谁在雪地上留下了拖曳躯体的印痕,以及贝伦加究竟在哪里。这些都已成为事实,而且我会尽可能地把这些事实联系起来,因为很难说清楚哪些原因会产生哪种结果;只要有一位天使相助,也许就能改变一切。因此,无法表明某种事物就是产生另一种事物的原因,这并不令人惊讶,尽管要不断地证实。我正是在这样做。”

“您活得很艰辛。”我说道。

“可我找到了勃鲁内罗。”威廉大声地说道,他指的是两天以前的那匹马。

“那么说来,世界是有一定秩序的!”我兴高采烈地喊道。

“也就是说,我这个可怜的脑袋里有一点儿头绪了。”威廉回答说。

这时候,尼科拉拿着一个快要做完的眼镜架回来了,他得意洋洋地给我们看。

“在我这可怜的鼻梁上戴上这副眼镜的时候,”威廉说道,“也许我这个可怜的脑袋会变得更有条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