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午时经(第2/5页)
萨尔瓦多雷浪迹天涯。他沿街乞讨,偷窃,装病,在某个财主那里临时干些杂活,后又重操旧业,干起绿林强盗的勾当。从他对我讲述的经历中,我看到了一个跟流浪汉为伍的浪人,而在随后的年月里,他更多的是在欧洲流浪,结交的人多半是:假僧侣、江湖骗子、诈骗犯、乞丐、麻风病人、跛子,还有卖货郎、流浪汉、说书人、无国籍的神职人员、巡游的大学生、魔术师、残废的雇佣军人、流浪的犹太人、精神崩溃的流亡者、疯子、被判流放的逃犯、被割去耳朵的罪犯、鸡奸犯。他们之中还有流动手工匠、纺织工人、锅炉工人、桌椅修理工、磨刀人、篾匠、泥瓦匠以及各类恶棍、拐骗犯、地痞流氓、无赖、赌棍、拉皮条的、造假者、犯买卖圣职罪的神职人员和神父、盗用公款者、贪污犯。另外,还有人以行骗为生,有人假造教皇的玉玺和印章,有人吹嘘大赦,有人假装瘫痪躺在教堂门口,有人从修道院逃出来到处流浪,有人兜售圣物,有人出售可赦免罪孽的符咒;有替人看手相的占卜者,有替人招魂的巫师,有江湖郎中、假警察、犯私通罪者,还有用欺骗和暴力的手段诱骗修女和少女者,假装患有脑积水、羊痫风、痔疮、痛风病、伤口溃烂或患抑郁症或疯狂症的病人。有人在自己身上涂胶泥,假装患上了不治的溃疡病;有人嘴里含着血红色的液体,假装泄出体内毒汁;还有人装模作样地拄着拐棍,装做是局部肢体残疾的弱者;有人模仿患有癫痫病、疥癣、淋巴炎或腮肿病,他们缠上纱布,涂上藏红花,手持铁器,头上缠着绷带,浑身散发出恶臭,溜进教堂里,或者突然倒在广场上,口吐白沫,翻动着白眼,鼻子里流淌着用黑莓汁或朱砂制成的假鼻血,以骗取人们同情,讨得食物和金钱。人们往往想起圣人们的教诲:要对受苦受难者行善事,与挨饿的人分食你的面包,把无家可归的人领入家门;我们瞻仰基督,欢迎基督,为基督穿衣,犹如水可以灭火一样,我们可以用善行洗涤我们的罪孽。
就在我讲述的这些事实之后,我在多瑙河沿岸见到了许多这样的人。如今我还记得那些江湖浪人,他们有名有姓,还像地狱里的恶魔似的分成许多不同的群体:类似乞丐帮、庸医帮、行骗团伙、假朝圣者、卖圣器者……
就像流窜在我们世间小道上的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之中还混杂着有虔诚信仰的布道者,寻找新的猎获对象的异教徒,以及煽动作乱的离经叛道者。就是那个总是忧心忡忡的教皇约翰,生怕那些“贱民”会采取行动宣扬贫穷和乐于守贫,挑起对抗那些布道者的纷争。按照他的说法,那些“贱民”会吸引一些好奇的民众打起绘有各种图像的旗帜,祈求和勒索金钱。买卖圣职的贪腐的教皇,把宣扬贫穷行乞募捐的修士们比做盗匪是不是有道理呢?在那些日子里,经过在意大利半岛的一段旅行之后,我的思绪也理不清楚:我曾听说过阿尔托帕肖[1]的修士们在布道时威胁犯有罪孽的人,要他们用金钱赎罪,并承诺赦免罪孽;他们宽恕犯有抢劫罪和杀戮兄弟罪的人,释放凶杀犯和立伪誓者。他们声称在他们的医院每天要做上百次弥撒;他们募捐钱款,并用那些善款资助了二百名贫穷的少女。我还听过修士保罗·佐朴的故事,他隐居在列蒂[2]的森林里,吹嘘自己直接得到了圣灵的启示,说肉欲并不是罪恶。于是他就诱惑一些女子,把她们称作姐妹,强迫她们鞭笞自己赤裸的身体。在把他的祭品献给上帝之前,强求她们给予所谓的平安之吻,让她们排成十字形屈膝跪拜在地。那都是真的吗?这些自称得到了守贫修士们启示的隐士们,他们真的走遍了半岛城市的大街小巷苦行苦修吗?他们真的因鞭笞世俗的教士及主教们的恶习和抢劫行为而遭到憎恨吗?
萨尔瓦多雷所讲述的,与我的亲身经历和经验搅和在一起,难以分清了:似乎一切全一样。有时候,我觉得他颇像图赖纳[3]的那些瘸腿的叫花子,当圣马丁的遗体奇迹般地快要靠近他们时,他们拔腿就跑,生怕这位圣人会治愈他们的病,这样就会断了他们的财源;而圣人在他们抵达边境时恩赦了他们,恢复了他们四肢的功能,毫不留情地惩治了他们的邪恶。但当他跟我讲到在那帮人中间的生活时,讲到他聆听方济各会的布道者们的话语时,以及他怎么落草为寇时,这位僧侣凶残的脸上泛出了柔和的光亮。他明白了,当初他那贫穷和流浪的生活,不应该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沉重选择,而是一种愉快的奉献举动,于是他加入了一些苦行的赎罪教团。那些教团的名字他说不清楚,对他们宣扬的教义也解释得很不准确,我推测他是遇上了巴塔里亚会和韦尔多派,也许是卡特里派、布雷西亚的阿诺德派、卑微者。他周游世界,从一个教派到另一个教派,像完成使命那样为上帝过着他那浪迹天涯的生活,如同他以往为了填饱肚子这样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