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谢密密(第5/6页)
当时他推着车在小区里收废棉纱,有位青年扛来巨大的一包废棉纱,往他车上一扔,说:
“随便给点钱吧。”
那么大一包没法过称,谢密密目测了一下,给了那人十二元。
他走了一会儿,谢密密感觉不对头:这包纱怎么这么沉?于是停下车来解包。当他将捆绑麻袋的细绳子解开时,雪白的废纱里头钻出一个小人儿来了。他跳下车,口里“呸!呸!呸……”地吐个不停。
“你是哪一家的?怎么睡在纱包里?”
小孩向谢密密翻了翻白眼,大摇大摆地走开去。
谢密密将那些废纱捡进车子里,正准备推了车回去,没想到那孩子又跑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有人要杀我。我是孤儿团的。”
“孤儿团?为什么睡在纱包里?”
“这里有一些孤儿,大家叫我们孤儿团。我们总是睡在废纱里头的,要不睡在哪里呢?这一回我睡得死,那流氓就钻了空子了。”
“我可以上你们那儿去玩吗?你叫什么名字?”
“好吧。你要保证你不开口。我叫穿山甲。”
“你的名字真好。”
谢密密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跟着穿山甲往厂区走去。
他们来到了废纱仓库。那里头坐着不少女人,都低着头,用铁刮子将那些废棉织品刮成纱。穿山甲带着谢密密钻进仓库最里面,那里坐着一群小男孩,他们也在刮纱,没人抬起头来看他俩。
穿山甲坐下来,加入到刮纱者里头。谢密密也坐在小板凳上,他看到地上有个金属刮子,就捡起来学他们的样子刮纱。他刚刮了几下,就有个高大的男孩走拢来,用一根塑料棒对着他的手腕用力一击。谢密密手里的刮子和棉纱都掉在了地上,他疼得流出了眼泪。
那男孩傲慢地说:“这碗饭可不是好吃的,先要练习忍耐。”
谢密密看见穿山甲也朝他投来谴责的目光。他的手很快就肿得像馒头一样了。他记起了穿山甲的叮嘱。周围的男孩都看到了这一幕,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麻木不仁。谢密密觉得他们看不起自己。他还觉得自己不想离开,因为他看到有几个男孩长得很像他弟弟。他们衣衫褴褛,全都赤着双脚,怪不得穿山甲夜里只能睡在纱包里头。他疑惑地想道,为什么这些男孩不去学一门技术?刮纱这活儿既单调无味又赚不到钱,这是适合这些老年妇女干的活嘛。他们完全可以到街上去送外卖,也可以像他一样去收废品啊。
“他认为我们大家可以做更好的工作!”穿山甲站起来大声说。
“他大概认为收废品才是世界上最高级的工作!”高大的男孩嘲弄地说。
谢密密很想反驳那男孩,可一想到穿山甲的话又忍住了。
那男孩一只脚踩在矮凳上,手里挥舞着塑料棒,高谈阔论起来:
“这个人,他怎么能懂得我们孤儿团所做的工作?这个工厂是我们的母亲们的地盘,她们的魂魄在这四周游荡,守护着我们。我们热爱我们的卑微的工作,因为母亲们在看着我们啊。自从那场惨剧发生后,我们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了。我们孤儿团的每个人都在日日夜夜地思考,要把我们母亲的事想清楚,来龙去脉都要想个透彻。我们一边刮纱一边思考,刮纱的时候最适合想这种事,手的动作促进着大脑细胞的运动——你听懂了我的话吗?”
他突然用塑料棒指着谢密密的脸,谢密密赶紧不住地点头。
这一圈人里头谁也不说话了,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仰着面,朝天花板瞪着眼想心事。谢密密被这里的氛围所感染,有点想流泪,但忍住了。他看见大个子男孩走进了旁边一个小小的更衣室。谢密密也跟了进去。
黑乎乎的更衣室里塞满了废棉纱,刚好可以容他们俩挤进去。有些纱掉在谢密密脸上,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大个子那钢铁一般的手肘抵着他的胃部,弄得他挺难受。
“你这个探子!”大个子咬牙切齿地说。
“我是一个好探子,我没恶意。”谢密密辩解道。
大个子突然发出笑声。
“收废品或刮棉纱,不都是一样的工作吗?”他谴责地说。
“我现在明白了。请你原谅我。”谢密密被抵得很难受,差点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