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煤永老师和古平老师(第8/12页)

“您知道张老师为什么教我踢球吗?”

“当然知道,为了听你胡说八道嘛。”

“您不相信我。我走了,再见!”

“再见。”

月光消失了,四周变得很黑。煤永老师的内心更黑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而有个影子藏在他心里的隐蔽处,那会是谁?他想了又想,忽然叫出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洪鸣!”

那就是洪鸣老师,一个将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的,外表上看上去干巴巴的小学教导主任。煤永老师从前为联合组织夏令营的事同他打过两次交道。煤永老师那时被他对工作的狂热大大地感染了。那时他曾怀疑:莫非洪鸣老师有隐疾,比如肝癌之类,要从死神手中夺取时间,所以工作起来如此玩命?但是几年过去了,他仍然活得好好的。煤永老师在情绪的低谷想起了这一位,应该不是出于偶然。

从操场回家之际,他心里充满了对校长和古平老师夫妇的感激,但同时他也决定了,今后不再考虑结婚的事。一心不能二用,他有他心爱的工作,而且力图在工作中创新,这需要他付出全部心力。他这样想时,就听到洪鸣老师在暗处冷笑。那么,洪鸣老师不赞成他吗?如果是他,将会如何处理这些微妙的事呢?

煤永老师一直到进入梦乡之前也没有将他的心事理出个头绪来。他并不习惯于过一种悬置的生活,所以他的决定没有改变。他打算找机会和古平老师谈一次,让他们停止这种撮合。不知为什么,他入睡之前又一次起身站到了窗前。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又看到了绿莹莹的灯火,往左,往右,然后渐渐后退,直至消失。很可能那是一个人,一个意志顽强的家伙,像洪鸣老师一样的人。他合拢窗帘回到床上,几分钟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煤永老师的课堂上出现了奇怪的动物。似乎是,除了他,全体学生都看得见它。它在课桌上跑来跑去,它甚至飞向空中,而这些少年的视线紧盯着它。他也听见了它弄出来的小小噪音,并根据学生们的视线揣测它所在的方位。这件事倒不枯燥,但课是没法上了。

“我们能不能向它提个请求——”煤永老师说。

没有人理睬他们老师的建议,他们正紧张地观看它的表演。有的学生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又开始走动。

煤永老师有点落寞,有点沮丧。他的确看不见它,总不能装作看见了吧?他应不应该离开课堂?他用目光找谢密密,但谢密密不在。

有个学生走到他面前来了,他的名字叫一听来。

“煤老师,我要休学一年了,您同意吗?”

他严肃地盯着煤永老师的脸,好像要从他脸上捕捉什么表情似的。

“为什么呢?是你的家长决定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自学了,我想试试看。”

一听来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思。煤永老师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往前看,发现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教室里溜出去了。却原来这个一听来是有意到讲台上来的——为了挡住他的视线。

“好吧。”煤永老师叹了一口气,“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我没什么打算。也许先离家一段时间。我原来有个小朋友,他搬到北极村去了——在黑龙江省的边界上,我去找找他。”

“你父亲是什么意见?”

“他当然高兴!儿子离家了,要有出息了。”

但一听来说话时的目光很忧伤。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说这一听来是个贼,但没人不喜欢他。前些天他还同校长谈论起这个学生呢。当时校长说一听来是个孤儿,煤永老师没有戳穿这个谎言。一听来的父亲在砖窑干活,家里有一大群孩子,是他同好几个女人生的。平时一听来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他离开的话家里的日子就会变得很艰难。也许这就是这小孩忧伤的原因。真是个体贴别人的孩子。

“那么,你可以把你的弟弟叫来上学吗?我觉得他可以接替你成为第二家长。我记得你说过他一直在捡煤渣。你叫他来我这里吧。”

由于煤永老师的提议,一听来的小眼睛闪闪发亮了。

“煤老师,这是真的吗?等一下,我揪揪自己的头发——没错,是真的!我要将您记在心里,永远不忘记!我要走了,我还会回来的,回来帮您管理学校。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您一叫我,我就听见了,我就会回来。我是一听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