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屈辱的职业(第3/8页)

登记卡的职业栏里只填着“花道”二字,住址是京都,可说起话来却没有京都话抑扬顿挫的味道。

来饭店时她总是穿着时髦的西装裙,不过看上去她穿和服也很不错。

由于职业上的特点,饭店的帐台接触的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老资格的帐台服务员大杉见了中条希世子后一本正经地说:

“妈的,和这样的女人睡觉简直是犯罪!”

由此可见,中条希世子在这些按理说审美眼光相当苛刻的旅馆行业人员中也一定留下了美得出众的印象。

进皇家饭店才半年、先当了一阵子侍者,后来才被分配到帐台上的山名,虽说连当侍者的时间在内他和中条希世子接触也才只有五六次,可她在他心里已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山名凭着他时日尚浅的经历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大凡漂亮女人,对服务行业的人总是冷眼相看的。那种眼光不是看人的眼光,而是一种仿佛是在看一样什么东西或者一块石头的无机的眼光。说得正确一些,这种眼光不是冷淡,而是毫无表情。

其中唯有中条希世子向他投来的是看人的眼光。也许是山名的错觉也未可知,他在和中条希世子办理登记手续时的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感受到有一股人类温暖的感情。

山名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进皇家饭店后的第一个月。凭着他曾在大学的旅馆研究会研究过“非工业化社会中的观光事业前景”、“国际观光旅馆的大规模经营”等大课题,他通过了招聘考试,当上了一流饭店的职员。正当他飘在得意的云端里乐不可支的时候,突然有人要他穿上带金绶带的侍者制服,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山名那时才体会到学校和现场的差别竟是那么悬殊。山名意气风发地进了皇家饭店,准备以一流饭店的民间外交官的身分热情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来宾,可人们对他的一第一声称呼却是“侍者”两个字。

在“外交官”和“侍者”两个词上,理论和现实间残酷的距离无余地暴露了出来。

根据“与其啃讲义,不如在实战中提高”的方针,山名连客用厕所在哪里都还没有弄清楚便被当作一名侍者投入了现场。从此他每天都生活在激烈的失望和幻灭之中。

老侍者中几乎没有一个对自己的职业抱有自豪感的;也几乎没有一个觉得自己是在从事着一种有意义的事业。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小费的多少。

这些人似乎在以小费的多寡麻痹着郁积在心里的劣等感和自卑。其中还有分配他到帐台去他也不肯去的人。

“坐帐台无非只是形式好看一点,一个小费都拿不到。”

这就是他们不肯去帐台的原因。侍者本性已沁入到骨髄里去了。

正因为山名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和抱负到这儿来的,当他发现周围都是这样一些人,顿时陷入了仿佛眼前已成了一片漆黑的绝望之中。“到帐台上去也许会好一些?”他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希望,可是仔细一看,这也无非是收交收交钥匙、登记登记来客什么的,明显是一种不需要什么思考判断的单调的劳动。

中条希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山名眼前的。他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她穿着一套典雅大方的淡粉红色西装裙,在守门人的带领下穿过自动门走了进来。开门时出现的逆光衬着她,看上去仿佛是从她身上发出的后光(佛象背后的光,亦称圆光。译者)。她那罩在光轮中央的影子使山名产生了仿佛有一个裸体女人径直朝他走来的错觉。

“喂,发什么呆,快给客人登记!”

守门人的一声断喝使山名从幻觉中惊醒过来,摆脱了半张着嘴、出神地望着中条希世子走近来的影子的痴呆相。

山名慌忙从守门侍者手里接过行李,把客人让到帐台上。办完登记手续,他又把她领到她的房间里。

“山名先生!”

他正要回帐台去,中条希世子喊住了他。这位今天第一次见面的佳人知道我的名字!山名正做梦似地站在那里发呆,中条希世子说了声“您辛苦了”,他把小费塞在他手里。

就希世子来说无非是看了他胸前的名牌喊了他一声而已,可一直被人呼为“侍者”,就是上了帐台也难幸免的山名却已是感动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