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狂奔(第7/22页)

彬的右手也攥在了我拿刀的手腕上。

由于被我骑在身下,他的姿势很被动,不足以发力改变刀的去向,但至少,他减缓了死神的脚步,争取到一个改变我命运的瞬间——他左手一拳打在阮八已无法设防的右肋上,趁阮八气滞的一刻回推匕首,让刀光没入了自己昔日战友的胸口。

三只手盘根错节地抓在一起,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阮八跪在我身侧,垂着头,似乎是在看自己胸前遭受的致命一击。他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意,喉咙深处发出含混的嘶嘶声,瞳孔中黑色的光芒逐渐涣散开来。

这时,不知是他还是彬,对我右侧太阳穴挥了一拳,我只觉得身体一下变得轻飘飘的。低下头,彬的面孔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慢慢地、逐渐淹没在混沌中……

我在河边,彬在对岸。

桥下,应该就是樊佳佳曾经躺过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河水没有冻结,波澜荡漾,微风拂面。

我大声地喊着彬,他却毫无反应,只低头凝视着水面。无数尸体穿梭在河道里。

我看到了池姗姗、方婉琳、彭康、宋德传……我看到庞欣晃着一罐蜂蜜朝我微笑,我看到姜澜举着嫌疑人的电话卡如获至宝,我看到阮勋宋满意地捻着手中的五十块钱……爷爷奶奶在藤椅中安详地挽着手,父亲在产房外兴奋地握着拳……没有鲜血,没有伤口,没有疾病,没有痛苦,他们都是那样鲜活,美好动人。

但我确实知道他们死去了。

轮回往生,寂灭无常。

彬把一杯温热的柚子茶递给我,我接过茶杯,转眼又看到,其实他还在对岸,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这条河。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白色的浓雾笼罩过来,像爱人的手一般温存地抚摸着我。

我再度呼喊彬的名字。

他终于抬头望向我,目光驱散了河上的烟雾,又像下雨似的落到水面上。

雪晶在我的耳边轻喘呢喃:“又抽烟你……”

我左手拿着烟,右手掌心握着银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NAGA”和一条正在扭动的蛇——它拼命想冲破金属面板的桎梏,却处处碰壁。我摇头叹气,吸了口烟,无法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呛到了么?”

“他要窒息了!”

“快切开气管!上呼吸机!”

我看到了陈娟。

她从河水中站起来,面朝彬的方向,微笑。

彬露出明快的笑容,向河中走去。

依晨抓着我的衣服,两眼红肿地哀求我:“救救他!救救他!”

雪晶扶着我的肩膀:“还抽!把烟掐了。”

无数拳脚落在我身上,我一面抵挡,一面突围。更多的人挡在我面前。我怒吼,流下了血红色的眼泪。

彬已消失在彼岸。

“他的腿……”

“他要休克了!”

“按住他!去按住他!”

“低压只有四十!”

“切开了,有东西……给我镊子……”

雪晶把我扶起来后,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裹得跟五芳斋的粽子差不多。她举着病例念给我听:右肩脱臼,右手小指骨折,左侧锁骨骨裂,颅右蝶骨轻微骨裂,左半月板严重损伤,鼻梁骨骨折,左半边掉了四颗牙,其中一颗呛进气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除此之外,还有三颗牙齿松动,舌头被自己咬掉一小块,颈韧带损伤,颈椎轻度损伤,大面积皮下软组织损伤三处,各类划伤擦伤等不计其数;当然,最后还要加上导致我昏迷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的脑震荡——功德圆满。

看来,这次是真需要大修了。

“袁适还活着么?”

“他有点儿脑震荡吧,听说还有什么腹股沟韧带撕裂……不过没大事,好像已经出院了。”

我注意到没受伤的那条腿脚踝上戴着手铐,苦笑了一下。盯着雪晶看了一会儿,她嘴唇有些干裂,刘海儿油腻腻地贴着脑门。我心里一阵抽搐,握紧了她的手。

她把另一只手也盖在我手上,轻叹一声。

“你可能不想问,不过他们没抓到韩哥。你们打电话之后,支队的人没几分钟就冲上去了,里里外外,都没找到。”

“嗯,我知道。”我试图挪动右臂,腋窝一阵剧痛,遂放弃,“他在河里呢。”

据说老白震怒,原因不消说。增援警力赶到二十五楼现场时,只剩下昏迷不醒正待会见周公的两个蠢蛋和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去参拜上帝的梁枭。随后大部队陆续赶来,封锁了整个中德大厦,并在半径两公里的范围内设卡。搜楼,查车,整条街区挖地三尺……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