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黄衣的国王(第7/25页)
斯蒂夫爬上楼梯,又悄悄摸回公寓楼的正面。玛里琳·德洛尔姆小姐的211房在右手边,是套位于楼房正面的房间。他轻轻地敲了敲木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沉默的房门后面没有一点声响,楼道里也没有。对面的另一扇门后面,有人咳嗽起来,接着便是没完没了的咳嗽声。
斯蒂夫·格雷斯站在这半明半暗之中,纳闷着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德洛尔姆小姐随身带了一把枪。莱奥帕尔迪收到了一封威胁信,把信撕了,扔进了垃圾桶。在从斯蒂夫那里得知莱奥帕尔迪已经离开的消息后,德洛尔姆小姐半个小时后就退房了。可即便如此——
他掏出一只皮钥匙包,研究起了门锁。这把锁看上去像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他掏出一根开锁器试了试,咔哒一声拨开锁簧,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他关上门,但没法用开锁器重新上锁。
房间里的两扇前窗都拉着窗帘,因此十分昏暗。空气中有定妆粉的味道。屋里摆着淡色的家具,一张折叠式双人床放了下来,但床是铺好的。床边一把椅子上摆着一本杂志、一只满是烟蒂的玻璃托盘、一瓶喝了一半的一品脱装威士忌,还有一只玻璃杯。两只枕头像是被人拿来做过靠背,枕头中间依然塌陷着。
梳妆台上放着一套组合式梳妆用品,既不昂贵也不廉价,里面有一把夹杂着黑发的梳子、一盘美甲用品,还有许多泼洒出来的妆粉。盥洗室里则空无一物。床后面的一只衣柜里塞着许多衣物外加两只手提箱。所有的鞋都是一个尺码的。
斯蒂夫站在床边,捏着下巴。“吐口水的金发妞儿布罗瑟姆不住这儿,”他压低了嗓子说道。“只有衣衫不整的落难少女玛里琳。”
他回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就在底层抽屉里,在垫在里面的一张墙纸下面,他找到一盒点二五铜镍自动手枪子弹。他又戳了戳烟灰缸里的烟蒂。每一根上面都有口红印。他又捏了捏下巴,用手掌划了划空气,就像桨手划动船桨那样。
“走吧,”他轻声说。“你是在浪费时间,斯蒂夫。”
他走到门口,伸手去拧把手,却又突然转身回到床边,抓住床脚的栏杆将床掀了起来。
玛里琳·德洛尔姆小姐原来在家。
她侧躺在床底下的地板上面,两条长腿像剪刀一样张开着,仿佛在奔跑。一只脚上套着拖鞋,另一只脚光着。长筒袜的顶端露出一截大腿和吊袜带,粉色的皮肉里透出一抹青色。她穿着一件方形领口、米色袖子的裙装,裙子可不怎么干净。领口上方的脖颈满是紫色的瘀伤。
她的面色暗沉瘀紫,眼中幽幽地透出死亡的浊光,嘴巴大张着,整张脸都因此显得小了一圈。她的身体比冰还凉,四肢依然绵软。她至少死了两三个钟头了,至多不超过六个钟头。
那只紫色的提包就在她身边,像她的嘴巴一样大张着。斯蒂夫没有去碰地上那些从包里倾倒出来的东西。里面没有枪,也没有纸片。
他又把床放了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在公寓里转了好几圈,把他碰过的每一样东西都擦了一遍,顺带还擦了许多样他记不清自己究竟碰没碰过的东西。
他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动静,然后跨了出去。楼道里依然空无一人。对门的那个男人还在咳嗽。斯蒂夫爬下楼梯,看了眼信箱,然后掉头沿着一楼的楼道走到一扇门前。
门背后的一把椅子正发出单调的吱呀声。他敲了敲门,一个女人用尖嗓子高声招呼他进来。斯蒂夫用手帕包着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正中央,一个女人坐在一把老式的波士顿摇椅上,精疲力竭的身体有气无力地摊着,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她长着一张泥灰色的脸,头发干枯稀疏,腿上套着一双灰棉长筒袜——邦克山女房东的标准尊容。她望着斯蒂夫,那双眼睛就像死金鱼眼泡一样饶有兴致。
“你是经理?”
那个女人止住了摇椅,用最大的音量尖声叫道:“嘿,杰克!有客!”接着便继续摇摆了下去。
一扇半开的内门背后,一台冰箱砰的一声关紧了,一个大块头男人拿着一听啤酒进了房间。他长了一张白面团似的痴呆脸,秃脑壳上只剩下一簇细毛,脖颈和下巴生得又粗又野,一双棕色的小猪眼和那个女人的眼睛一样木然无神。他真该刮个胡子——昨天就该刮了。一件无领衬衫在他那毛茸茸、硬邦邦的宽阔胸膛前敞开着。他还挂着两条猩红色的吊裤带,上面钉着金色的大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