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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仆开了门,带我穿过侧面的走廊进入大厅,说诺里斯先生很快就下来。大厅丝毫没有变化。壁炉台上方的画像里还是那双炽热的黑眼睛,彩色窗玻璃上的骑士仍旧解不开把那位淑女同树绑定的绳结。

几分钟之后,诺里斯出来了,他也完全没有变。那双犀利的蓝眼睛同之前一样疏远,灰里透粉的皮肤看上去又健康又安详,他的动作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反倒是我,感觉岁月不饶人。

我们走上铺了瓷砖的楼梯,转向维维安卧室的相反方向。每走一步,这房子就愈发庞大愈发寂静。我们到了一扇巨大而老旧的门前,那门仿佛是从教堂里拆过来的。诺里斯轻轻打开门,朝里张望。随后他让到一旁,我从他面前进了屋,走过好像差不多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毯,才来到一张装有华盖的大床前——亨利八世就是死在这样一张床上的。

斯特恩伍德将军靠着枕头坐了起来。他那双毫无血色的手交叉放在被单上。在被单的映衬下,那双手呈灰色。他的黑眼睛仍旧充满斗志,脸上的其余部分却依然像一张死人脸。

“请坐,马洛先生。”他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点生硬。

我把一只椅子拉到他跟前,坐下来。窗户统统紧闭着。在一天中这个时间,屋里竟是黑洞洞的。遮篷挡住了天空中照耀下来的每一丝光亮。空气里透着上了年纪的东西特有的甜味。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了整整一分钟。他动了动一只手,仿佛是要向自己证明他还能动,随后又放回到了另一只手上。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没有让你去找我女婿,马洛先生。”

“可您心里是想的。”

“我没请你去找他。你太自作主张了。通常我想要什么会直说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的报酬已经付清了,”他继续冷冷说道,“这样也好,那样也罢,那笔钱都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你辜负了信赖。当然你不是有意的。”

说到这儿他闭上了眼睛。我说:“您要见我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又一次睁开眼睛,动作极其缓慢,好像他的眼皮是铅铸成的。“这句话大概惹你生气了。”他说。

我摇摇头。“您的地位在我之上,将军。这地位的差距我一丝一毫也不会僭越。考虑到您所必须忍受的,这点优越并不过分。您可以随心所欲对我说任何话,我连生气的念头都不会有的。我愿意把您的钱还给你。这对您也许不算什么。对于我却是有意义的。”

“对于你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我的工作没有令客户满意,我拒绝报酬。就是这样。”

“你做过很多没有令客户满意的工作吗?”

“做过一些。谁都会的。”

“你为什么去见格里高利上尉?”

我往后一靠,把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我端详着他的脸。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知道他问题的答案——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我说:“我确信您把盖革写的那些纸条给我看主要是想试试我,你有点担心里根参与其中来勒索您。当时我还对里根一无所知。直到跟格里高利上尉谈过话,我才明白里根百分之百不是那种人。”

“这回答不了我刚才的问题吧?”

我点点头。“是的。回答不了您刚才的问题。我可能只是不愿承认我在凭直觉办事。那天早上我在外面那间兰花暖房里见完您,里根太太把我叫去了她屋里。她好像认为您雇我是为了找她丈夫,她好像不太乐意。不过她透露了‘他们’在某间车库里找到了他的车。所谓‘他们’,只可能是指警察。所以警察肯定掌握了一些相关的情况。如果确实如此,那这案子就该归失踪人口调查局办。当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您报的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他们究竟是不是因为有人报案才发现有辆车被遗弃在车库里。不过我熟悉警察,知道只要他们掌握这些情况,就会进一步有所了解——尤其因为您的司机恰好有前科。我不知道他们还能挖掘出多少情况。这启发我想到失踪人口调查局。那天晚上我同王尔德先生在他家详细谈到了盖革和一些别的事,他当时的举止令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我俩单独待过一分钟,他问我您是否对我说了您在寻找里根。我说您告诉过我您希望知道他的下落,他是否安然无恙。王尔德嘴唇一抿,样子有点奇怪。这么一来我就全明白了,好比他明确说,‘寻找里根’的意思是用警方的力量来寻找他。就算在那个时候,我还是尽力以‘不告诉他任何他还不知道的事情’这一原则同格里高利上尉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