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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看见橡胶床垫下呈现出某种轮廓,就像人的轮廓一样。不对,不是好像是人的轮廓,根本就是人的轮廓!托娅瘫倒在床,连呼吸都停止了。现在她感觉到了,从腹部到脚趾都感觉到了。橡胶床垫里有一具完整的尸体,这具尸体被水的浮力浮起,当托娅的身体往下压,尸体就被压得沉了下去,仿佛两个人试着要合为一体。也许她们已经是一体的,因为托娅看着那具尸体就好像照镜子一样。
现在她想尖叫,想毁了自己的嗓子,不想再做乖女孩,不想再做聪明的女孩。她想做回托娅,但已无法回头。她只能盯若妹妹那张发蓝的苍白脸庞,看着妹妹用空洞的眼窝回望她。她耳中听着浴室传来沙沙水声,那声音仿佛电视节目播完之后发出的声音。接着,她听见背后床尾的拼花地板传来滴水声,水是从腿上滴落的,告诉她威廉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
“不可能是他,”露丝说,“不……不……不可能的。”
“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们说曾想爬上屋顶,去威廉家偷看,”哈利说,“而且他家露台的门整个夏天都开着,你们确定这样做可行吗?”
“绝对可行,可是你就不能打电话过去吗?”老鹰队女子说。
哈利摇了摇头。“他会起疑,这样他可能会逃走。我必须在今天晚上逮到他,如果不是太迟的话。”
“什么太迟?”老鹰队女子说,眯起一只眼睛。
“听着,我只请你们借我用一下露台,让我爬上屋顶。”
“真的没有人跟你一起来吗?”老鹰队女子问,“你没有带搜查证之类的东西?”
哈利摇了摇头。“我有怀疑的正当理由,”他说,“不需要搜查证。”
雷声在低空隆隆响起,在哈利头上威吓着他。排水槽漆成黄色,但黄漆多半已经剥落,露出一块一块的红色锈斑。哈利用双手轻轻拉了拉排水槽,看是否牢固。排水槽立刻屈服,发出呻吟,一颗螺丝从灰泥上松脱,叮的一声掉进一楼院子里。哈利放开手,咒骂一声。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脚跨过排水槽,爬上去。他朝排水槽外望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楼下院子里旋转衣架上挂的床单,如同白色邮票一般在风中飘动。
他勉强把一只脚踩进排水槽中,翻过去。屋顶虽然陡峭,但他踩在屋瓦上的马丁靴提供了良好的抓地力,让他能朝排水管踏出两步,然后紧紧将排水管抱在胸前,仿佛碰到一个久违好友。他直起身体,环顾四周。内索登方向闪过一道闪电。他抵达公寓时没什么风,现在风正轻轻拨弄他的夹克。一抹黑影突然掠过他的脸庞,吓了他一跳。那抹黑影穿过中央庭院上方。原来是只燕子,哈利看见那只燕子正在屋檐下找寻庇护。
哈利胡乱爬上屋顶,瞄准十五米外的黑色风向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沿屋脊前行,双臂平伸,宛如走钢丝的舞者。
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哈利听见沙沙声,原来以为是来自下面的树梢,却听见沙沙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同时,院子里的旋转衣架也开始转动,发出尖锐声响。他没感觉到风,风还没来。但便在此时,雨击中了他。干旱结束了。风朝他胸部袭来,有如雪崩挟带大量雨水席卷而来。他踉跄地后退一下,歪歪斜斜地站在屋脊上。他听见雨水不断朝他袭来,屋瓦叮咚作响。这是一场暴雨,雨水狠狠泼向屋顶,不到一秒钟就把每样东西都淋湿了。哈利努力保持平衡,但他的橡胶靴底抓不住东西,就像走在肥皂上一样。他突然脚下一滑,情急之下朝风向标纵身扑去。他手臂前伸,五指张开,右手抓上屋瓦表面,寻找可握之物,但什么也没抓到。地心引力立刻把他往下拉。随着身体向下滑落,他的指甲在屋瓦上刮擦,犹如镰刀刮上磨刀石那般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听见旋转衣架的尖锐声响减弱,感觉膝盖碰到了排水槽,知道自己已经来到屋顶边缘。他奋力一搏,尽全力伸长身体,让自己变得有如天线一般。天线。他的左手抓到了天线,牢牢紧握。天线金属很软,被抓得弯下了腰,像是要跟他一同跌入院子似的。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线撑住了。
哈利双手抓住天线,把自己拉了上去,设法踩住脚下的橡胶鞋底,用尽力气让鞋底贴上屋瓦,以取得稳固的基点。暴雨击打他的脸庞。他爬上屋脊,跨坐在上面,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他低头一看,下面那支金属天线扭曲地往下指去。看来今晚的《音乐大挑战》重播时,有人家里的电视会信号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