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窃心(第4/5页)

进忠响亮地答应了一声进来,“皇上,奴才在。”

皇帝淡淡道:“将翊坤宫太监凌云彻关入慎刑司细细拷问,务必说出真相为止。

如懿端坐于位上,看着众人将毫不反抗的凌云彻拖了出去。她看见他最后的眼神,那样平静,如一潭死水,平静得彻骨凄寒。

如懿缓缓道:“皇上不在乎冤枉了人么,还是觉得真与假,其实全然不重要?”

皇帝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如懿,那水波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刺冷的光,好似殿外素色的雪。半响,他才幽幽地轻叹一口气,“真与假,朕也很想知道。皇后,你呢?”

这个世间本没有真相。所有的真相,只在乎皇帝一念之间,连生死祸福亦是。

没有人可以由着自己,没有人可以主宰自己。

真是疯狂,所有的人都这样活着,营营役役,浑浑噩噩。真是疯狂。整个紫禁城,都是一群疯子的狂欢与哭号。

她这样想着,忽而笑出了声,清脆的,冷冽的,是冰珠落在坚石上的冷脆。

皇帝古怪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如懿笑了片刻,拈着银针对着光,慢慢地继续着手中的绣纹,连皇帝离开,也未起身相送。

殿中,唯有一缕梅香,幽幽动人。如懿浑然不觉,那银针何时戳进了肉里,沁出暗红的血。

殿外天寒地冻,殿内串着地龙,供着火盆。宫苑里人都不知跑哪里去了,暖阁里只有容珮蹲在地上,拿火筷子拨着火盆里烧得将熄的炭。她手势轻巧,眼看着炭火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暗银色的灰烬,又翻出几点猩红的火星。

京城严寒,但从未有哪一日如今日这般冷过。雪化了又下,反反复复,一层冷意覆了另一层,将紫禁城内外冻了个透透的。窗外雪子飘得有些急。敲在冻住的瓦檐上,打出“咝咝”的微响。那声音虽轻,却乱,且汪样一片,沙沙地烦心。如懿眉目间有几分神伤,听着那纷纷落落的声音出神。

容珮拨了炭净了手,端过一碗煨好的粟子薯蓉羹奉上,“虽说天暖心冷,但娘娘也别自己泄了气。”如懿接过来尝了一口,温热的甜食让人在孤寂悲苦中稍稍有松弛的力量。可惜,她并没有胃口。

容珮也不多劝,只道:“这些日子内务府拨了不少宫里的人走,说是伺候娘娘不周,却也不说什么时候再拨人来。”她看一眼如懿,“内务府不敢这样做,多半是皇上的意思。”

如懿缓缓道:“皇上原要本宫静心,人少些也好。皇上想怎么做,由得他去。”她口气虽闲,但到底幽怨太深。容珮知道此事于如懿伤得太深,想要释然也是不能。且那日之后,凌云彻便再无消息,慎刑司里瞒得滴水不漏,谁也打听不出什么。

如懿烦乱地摆弄着窗前长几上的蜜蜡琥珀攒花盆景,如一般的嫩黄,润泽鲜妍。那还是海兰送来的,告诉她蜜蜡可以宁神静气,定痛压惊.

她的惊与痛,还算少么?再好的蜜蜡,亦不过是外物,聊作安慰。

隐隐听得软帘掀动窸窣有声,她不必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自从那日皇帝离开,嫔妃中唯一肯来看望的,也唯有海兰了。 然而对着海兰问询而关切的目光,她亦不知从何答起。

幸好,海兰亦不多问。

如懿闻声抬首,果然是海兰进来。叶心帮海兰解下杏子绿羽锻大毛斗篷,海兰便含笑迎上来,“永琪和他福晋送了好些府里制的点心来,倒比宫里的新巧些,也不那么甜,便拿来与姐姐尝尝。”

如懿心神不定,“永琪有心,时时送东西来。”

海兰欣慰,“咱们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知晓进退之道,必定青出于蓝。”

如懿看她一眼,“你是觉得我这个长辈,不如晩辈懂得进退?”

海兰捡过如懿手边的那只荷包,自从凌云彻离开,如懿也无心再绣。如何继续呢?兰萱忘忧,她根本深陷忧愁,不知如何脱离。海兰低首道: “皇上执意要处置凌云彻,姐姐若只是不闻不问,或许还不能解去皇上疑心。”

“不该是他的错,不该由他来承担。而且,皇上不会到此为止,他一定会让凌云彻死的。一定会。”

海兰的口气发沉,带着寒霜气,“死便死,与姐姐有什么相干?不过姐姐光袖手旁观还不够,要解出困局,保住无虞,最好的法子,便是由姐姐要凌云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