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6页)

“别闹了!这些东西有什么重要的?”

“它们不重要。它们不再重要了。事实上,不是出身名门现在反而是个优势。人们嘲笑那些背脊挺得直直的可怜老太太和老先生们,他们人脉虽广,日子却快过不下去了。我们现在只对教育还这么势利;教育是我们盲目崇拜的东西。问题是,诺里斯,那时的我不想当一个平民小男孩。我回到家对爸爸说:‘爸,我长大后要当勋爵[2]。我要变成约翰·加布里埃尔勋爵。’他却说:‘你永远不会成为伯爵的,那种东西要你生下来就是才行。如果你很有钱,你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但那还是不一样。’而确实是不一样。有种东西——一种我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噢,我指的不是头衔,我指的是从出生就对自己很肯定的那种东西,知道你将来会做什么或说什么,只有在你打算无礼时才会无礼,而不是因为你感到激动、不自在,或是想证明你不输别人时才做出无礼的举动。不用老是愤愤不平地猜测别人对你的想法,只要在意你对他们的想法就好。就算知道自己很古怪、很寒酸或是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也都没有关系,因为你是……”

“因为你是圣卢夫人?”我接续他的话。

“臭老太婆去死吧!”加布里埃尔说。

我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你知道吗,”我说,“你真的非常有趣。”

“听起来很不真实,对吧?你不懂我的意思。你以为你懂,但还差得远了。”

“我懂,”我缓缓地说,“之前发生过一些事……你曾经受过一些打击……你小时候被人伤害、受了创伤。就某方面来说,你还没有走出来……”

“少跟我来心理学那一套!”加布里埃尔唐突地打断我。“不过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和米利·伯特那种好女孩在一起时很快乐,我就是要娶这种女孩。当然,她必须有钱;但不管有没有钱,她和我是同一阶级的。你可以想象吧,如果我娶一个老是板着脸的傲慢女孩,接下来一辈子都得努力配得上她,那简直是人间炼狱啊,对吧?”

他停了一下,然后突然说:“你待过意大利。那你有没有去过比萨?”

“我好几年前去过比萨。”

“我想应该是在比萨没错……那里有面壁画,画着天堂、地狱、赎罪和其他东西。地狱还蛮欢乐的,小恶魔们拿着长叉推着你下去。天堂在上面,受到祝福的人在树下坐成一排,脸上的表情洋洋自得。我的老天,那些女人!她们对地狱一无所知,对堕入地狱的人一无所知,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就是坐在那里,自满地微笑着……”他热血沸腾,“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自鸣得意……天啊,我真想把她们从树下和那种幸福快乐的状态中揪出来,然后丢到火焰里,任由她们挣扎,让她们去感受,让她们受苦!她们凭什么不用知道受苦是什么感觉?她们只需要坐在那里,面带微笑,连碰都不会被碰一下……不食人间烟火……对,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

他站了起来,声音变低,双眼看向我后方,眼神寻寻觅觅,不大确定……

“不食人间烟火。”他又说了一次。

然后他笑出声。

“抱歉,把这些话全倒在你身上。毕竟这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哈罗路那件事害你差不多成了个废物,不过你还是有点用处,我想说话的时候,你可以听我说……我想,你会发现,人们会跟你倾吐很多事情。”

“确实如此。”

“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你是个多棒、多善解人意的倾听者,而是因为你在其他方面一无是处。”

他站在那里,头微微斜向一边,双眼——依然愤怒的双眼——看着我。他应该是想用这些话来伤害我,可是他没有得逞。听到曾在脑子里闪过的想法被说出来,我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你究竟为什么不干脆让自己解脱算了,我真的不懂。”他说,“还是你没有方法?”

“方法我早就有了。”我说,一只手握住我的药瓶。

“我懂了,”他说,“你比我想的更有种……”


[1]威斯敏斯特宫(Palace of Westminster),又称国会大厦(House of Parliament),是英国国会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