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4/4页)

罗德尼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沙漠是什么样的。一定相当神奇——空旷,有明亮强烈的阳光。想到那种阳光就让我着迷,可以看得清楚……”

琼打断了他的话,恨恨地说:“沙漠可恨极了,很可恨!就只有一片干旱虚无!”

她以锐利、紧张的眼神环顾房间。他心想,就像只想逃跑的动物。

然后她松开了眉头说:“那个软靠垫难看死了,旧得都褪色了,我得帮那张椅子换个新靠垫才行。”

他本能地做了个手势要拦阻,接着回心一想。

说到底,为什么不呢?软靠垫褪了色。莱斯莉躺在墓园大理石墓碑下。他和合伙人的律师事务所正在奋进中。农夫霍兹登还在努力筹另一笔贷款。

琼在房里到处走动,摸着一处窗台看有没有积尘,又把一本书放回书架上,移动着壁炉架上的摆饰品。的确,经过六星期之后,这房间看来有点不整洁、有点破旧的样子。

罗德尼轻轻自言自语说:“假期结束了。”

“什么?”她猛然转身面对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脸无辜地对她眨着眼说:“我说了什么吗?”

“我想你说‘假期结束了’。你一定是在打瞌睡而且做起梦来——关于孩子们开学的梦。”

“对,”罗德尼说,“我一定是在做梦。”

她站着狐疑地望着他,然后去把墙上一幅画扶正。

“这是什么?这是新挂的吧?”

“是的,我在哈特雷大减价时买的。”

“哦?”琼狐疑地瞧着那幅画。“哥白尼?有价值吗?”

“我不知道。”罗德尼说,然后若有所思又重复说:“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什么是有价值,什么是没价值?有“纪念”这种东西吗?

“你知道,我一直在想着哥白尼……”

莱斯莉,轮番承受着丈夫坐牢、酗酒,以及贫穷、病痛、死亡。

“可怜的舍斯顿太太,一辈子过得这么惨。”

但是,他心想,莱斯莉并不惨。她走过了幻灭、贫穷和病痛,有如一个男子汉走过沼泽,经过田地,越过河流,快快活活又迫不及待地要抵达目的地……

他那双疲累但和蔼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太太。

这么聪明能干又忙碌,这么欣然又有成就。他心想,她看来就像还不到二十八岁。

突然,心底涌起的一股庞大的怜悯席卷了他。

他感情强烈地说:“可怜的小琼。”

她瞠目望着他说:“为什么说可怜?而且我也不小了。”

他用惯常的调侃语气说:“我在这里,小琼,要是没人陪我,就只有我一个人。”

她突然冲到他身边,几乎喘不过气来地说:“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是只有我一个,我有你。”

“对,”罗德尼说,“你有我。”

但是说这话时,他心里有数,这不是真话。他心想:

你就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永远都会是这样。但是,老天保佑,但愿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点。


[1]苏打水虹吸管瓶(soda water syphon,或作soda syphon),为在酒中兑入苏打水的专用玻璃瓶,瓶口有虹吸管,并有增压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