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5页)
但是在这里只有“从”而没有“到”。从招待所走出去,就只有这样。右边,左边,直走,都是空旷的暗褐色地平线。
她漫步走着,步伐不太快。空气很宜人,天很暖但不太热,大约是华氏七十度[5]左右吧,她想。而且还有一丝微风。
大约走了十分钟之后,她才转过头来。
招待所以及周边的肮脏部分已经化为挺能让人接受的模样,从这里望过去感觉还不错。再过去的那个车站看起来就像一个小石堆。
琼露出笑容,继续漫步。空气真的太好了!新鲜又纯净,这里没有霉味,没有人类或文明的痕迹,就只有阳光、天空和沙地,带有醉人的成分。琼深深吸着气,尽情享受着。这真的是一场探险!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令人愉悦的休憩。她挺高兴错过了火车班次。整整二十四小时绝对的安宁平静,对她很有好处,她不急着赶回去,大可在抵达斯坦堡之后,再打电报向罗德尼解释延期的原因。
亲爱的老伴罗德尼,不知此时在做什么?倒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值得她这样猜测,因为她很清楚罗德尼会如常坐在“奥尔德曼、斯丘达莫尔暨威特尼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那间很不错的办公室在二楼,可以俯瞰外面的市集广场。老威特尼先生去世之后,罗德尼就搬进这间办公室。他喜欢这个房间。琼还记得有一天她去看罗德尼,见到他正站在窗边,盯着市集(那天是赶集的日子)看一群赶来的牛。“有很多不错的短角牛。”他曾这样说。(也许不是说短角牛吧?琼对于农务用语不太在行,反正是类似的话。)她当时说:“关于中央暖气用的锅炉,我认为加尔布雷思的报价太高了,我们再去问问张伯伦的报价,怎么样?”
她还记得当时罗德尼缓缓转过身来,摘掉眼镜,揉揉眼睛,心不在焉地看着她,仿佛没真的看到她的样子。她也还记得他说“锅炉?”的神态,就像那是某种他从没听过、很难又很遥远的话题,然后说——真的是蛮蠢的,“我看霍兹登是在卖他那头小公牛,我猜他一定是亟需要钱用。”
她认为罗德尼关心一下米德农场的老霍兹登是好事,可怜的老头,大家都知道他渐渐不行了。但她却希望罗德尼听她说话时反应快一点,因为,毕竟人家都指望律师反应要快又机灵,要是罗德尼面对客户时也是这么迷糊的话,给人的印象可就不太好了。
于是她以带点关爱的不耐烦口吻说:“别胡思乱想,罗德尼,我说的是中央暖气系统的锅炉。”结果罗德尼说当然要再另外找人报价,不过花费会更高,他们得赶快做决定。接着就瞧着堆在办公桌上的文件。于是琼就说不再耽搁他了,看来他像是有很多事要处理。
罗德尼微笑着说,他的确是堆了很多工作没做,因为把时间浪费在看市集上了。“这也是我喜欢这间办公室的原因,”他说,“我期待星期五到来,现在可以听到它们的声音了。”
他还把手举了起来。琼侧耳细听,听到牛在哞哞叫的声音,挺难听的牛羊叫声混成一片。然而罗德尼却有些好笑,竟然像是很喜欢听。他站在那儿,略歪着头,露出笑容……
呵,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罗德尼会坐在办公桌前,不会分心。其实她担心客户会以为罗德尼迷糊是太多虑了,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是律师事务所里最得人心的律师,大家都喜欢他,这在执业律师圈中,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且要不是因为我的话,琼自豪地想,他早就把这一切拒之门外了!
她的思绪转到了罗德尼告诉她关于他叔叔给他工作机会的那天。
那是个老派又兴隆的家族事业,而且老早就有默契,等罗德尼通过律师考试之后就由他来接掌。然而哈里叔叔竟然提出那么好的条件,邀他做合伙人,那是很出人意料的喜事。
琼表达了自己的开心和惊喜,热情地向罗德尼道喜之后,才留意到罗德尼似乎没有感染到她的喜悦,事实上,他还说出了令人不敢相信的话:“要是我接受的话……”
她沮丧地叫起来:“罗德尼,你说的是什么话呀?”
她很清楚地记得罗德尼转过头来时脸色发白。以前从来不晓得罗德尼是个神经质的人,他那双正在草坪上拔草的手颤抖着,黑眼睛里流露出奇怪的恳求目光。他说:“我讨厌办公室生活,恨透了!”